第91节
作者:绣锦      更新:2022-08-26 23:31      字数:4103
  他丝毫没问起别的话,什么你怎么认出那是陛下之类,好像许攸的所有表现都是理所当然的,许攸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一种奇妙的错觉,就好像,赵诚谨什么都知道似的。
  但是,无论赵诚谨怎样严防死守,在皇帝陛下面前,他那点小伎俩根本不够看,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皇帝陛下忽然又开口问起她了,“孟家那小姑娘呢,怎么不见人?不是说还有个小哥儿?都叫过来一起吧。早晚都是一家人,不用这么见外。”
  赵诚谨僵着脸笑,起身应了声“是”,而后,又让护卫去院子里请许攸。
  虽然皇帝陛下金口玉言地说了“早晚是一家人”,可是,一想到陛下那犀利的眼神,赵诚谨心里头就各种不自在,他甚至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当年在宫里头,到底发生过一些什么事呢?
  很快的,许攸就和阿初一前一后地进了厅,阿初到底年纪小,难免有些紧张,给皇帝陛下跪地请安的时候都老老实实地低着头,直到皇帝让他们起了身,在一旁落了座,他才悄悄的,小心翼翼地朝上首的位置瞟了一眼,然后,他又悄悄凑到许攸耳边小声道:“小雪姐姐,原来皇帝陛下也不是那么可怕嘛。”
  长得也没有三头六臂,样子也不凶,还笑眯眯的,就像邻居家慈祥和蔼的大伯伯,说起来,太子殿下跟他长得还挺像的。
  许攸拿这个傻乎乎的小弟一点办法也没有,她倒是想给阿初灌输灌输这个大boss的可怕之处,可现在这场合明显不大适宜,于是只朝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小心点。
  但是,皇帝陛下显然不肯那么轻易就放过他们,许攸刚喝了几口汤,就听到他竟摆出一副和蔼可亲的脸开始跟阿初说话了。
  刚开始还只是很随意地问几句,什么“读过些什么书”“先贤说的这句又是什么意思”,再后来,问题就开始慢慢变味了,当许攸意识到的时候,皇帝陛下已经从阿初的嘴里把孟家的祖宗十八代都给摸清楚了——这还是因为阿初年级小的缘故。
  再往后,他都开始追问其许攸的过去了。
  “……哦,以前来过京城啊?就是那会儿跟顺哥儿认识的?”
  赵诚谨也觉得他该说什么了,遂起身应道:“是见过一回,就在城外的灵山寺,不过那会儿我们都还小呢,我盯上了小雪的玩具马车,好话说尽了,就想把车给买下来,偏偏她还不肯。不过,后来她回云州,倒是把马车留给我了。再后来,太子哥哥还让人做了一辆一模一样的。”
  皇帝被他这么一提醒,依稀也有了些印象,那会儿太子还调皮得很,成天不干正事儿,有那么一段时间的确是围着辆小马车打转来着,这么说起来……皇帝想一想,又觉得自己挺可笑的,简直就是瞎想瞎折腾。
  不过,这孟家小姑娘……也还不错。
  然后皇帝又问起赵诚谨在云州那几年的生活,赵诚谨早答过不晓得多少回,俱一一回了,但皇帝陛下显然还不满意,又向许攸和阿初问,阿初顿时就傻了。他也知道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不该说,可问题是,他和赵诚谨事先又没串过口供,到底要怎么回话,这可就是个难题了。
  结果,才回了几句,皇帝就发现问题了,皱着眉头看着许攸,又看看赵诚谨,“小姑娘还病过,什么时候病的?”
  皇帝陛下小时候喜欢看各种话本册子,书里头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儿都有,里头就有仙人妖精变成人来报恩的,他年幼无知的时候还幻想过兴许自己也会遇到这样的有趣的事,就算后来知道那只是人们杜撰的故事,可他依旧心怀憧憬,所以在遇到那只奇怪的猫的时候,皇帝陛下就一直表现的很淡定,在他看来,这并不算荒诞可笑的事。
  “很小很小的时候,”阿初眨巴着眼睛道:“好多年了,那时候,我还不会说话呢。”
  皇帝心里头一算时间,可不正是那几年,于是,之前刚刚熄灭的心思又燃起来了。这半年日子过得顺心了,他又开始觉得无聊,总想整点什么事出来,要不然,也不会为了个茶园特特地从皇宫跑出来,万万没想到,到了茶园,还有更有意思的事。
  反正赵诚谨的婚事还得他最后点头,太后那里还要靠他去说服,现在不过是让几个小辈陪着他玩玩,也算不得什么。一想到这里,皇帝陛下心里头原有的一点点不安也全都抛到脑后去了。
  “……是嘛,病了好几年啊,现在还真是看不出来。”皇帝深深滴看了许攸一眼,转过身又朝魏侍卫笑道:“老魏你说,这小丫头是不是看着挺眼熟的?我第一回见,就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你看像不像以前老往御书房跑的那只猫?”
  魏侍卫脸色不变,沉着脸应了声“是”,阿初略显不安地朝许攸看了一眼,好像,以前齐王殿下也说过这样的话呢。这些奇怪的人,为什么总是要把小雪姐姐和一只猫联系到一起去?
  他脸色一变,皇帝立刻就发现了,然后又和颜悦色地问他怎么了,阿初也老实,立刻就交代了,又歪着脑袋一脸不解地道:“不过,说起来的话,我姐姐刚醒来那会儿,还真是有点奇怪,她看到桌上有东西还会忍不住把它们统统扫到地上去,后来我家的小红豆也这样……”
  赵诚谨第一次真正体会到阿初卖姐的功力了,简直是让人……欲哭无泪!
  108、一百零八
  皇帝陛下虽然也想在外头多待几天,但到底身不由己,第二天大早变返回了京城,赵诚谨可算松了口气,发自内心地欢喜着把皇帝一行人送出了茶园。许攸这回没露面,找的借口是病了,面圣不雅,皇帝听说后倒也没再追问,朝赵诚谨斜睨了一眼,似笑非笑。赵诚谨则眼观鼻、鼻观心,半点也不心虚,他甚至还跟皇帝陛下对视了一眼,笑了笑。
  可是,等他把皇帝送走了,无比轻快地哼着小调回来的时候,阿初告诉他,“小雪姐姐说我们明天就回去了。”
  “回去?”赵诚谨只觉得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顿时就急了,“怎么……怎么忽然说要回去了?在这里不好吗,可是有谁怠慢了你们?”光顾着去伺候皇帝陛下去了,他跟小雪的感情一点进展都没有,就这么回去了,这一回……岂不是白来了。
  阿初似乎也没想到赵诚谨的反应会这么大,愣了一会儿,才迟疑地小声道:“我……我们出来得久了,所以才要回去,小顺哥你别多想。再说,我也该回书院读书了,出来这么长时间,功课都拉下了。”
  赵诚谨心里头堵得慌,偏偏阿初说得也有道理,“不是早跟你说了么,读书不是一蹴而就的事,茶园里不是也有书,你若是有什么地方看不懂,来问我就是,倒不必急着这几日。那个……你骑马不是都还没学会吗?”
  他绞尽脑汁地想出各种理由来留人,但阿初却始终面露为难之色,“……是小雪姐姐要回去啦。”
  赵诚谨立刻就没说话了,脸上的表情有一些复杂,既失望又无奈,看得阿初心里头怪难过的,连话都不敢说了。他甚至觉得,小雪姐姐这样忽然要回京,把赵诚谨一个人扔在茶园,好像是真的不厚道。
  “我去跟你姐说。”赵诚谨幽幽地叹了口气,朝阿初说道,说罢了却有不动,拧着眉头站在原地,犹豫不决的样子。他一直觉得自己很沉得住气,可最近这几天,好像有点越来越慌乱了。明明两个人的婚事都已经定下,他应该高兴才对,可是一想到许攸的态度,赵诚谨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他一直以为,只要他坚持对她好,总有一天,许攸会感动,会回应他的感情,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却总是若即若离,虽然她也关心他,为他着想,可那种感情却跟赵诚谨所要的不一样。这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的期待,慢慢地堆积起来,直到现在,他连自己也说不清那感情有多深沉,以至于他自己都有些扛不住了。
  赵诚谨迷迷瞪瞪地飘进了许攸住的院子,才进门就瞧见小玉和小环在收拾行李,见他过来,二人慌忙见礼,而后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各寻了借口躲出了院子。许攸在屋里绣荷包,察觉到有人进屋,以为是小玉她们进来了,遂开口吩咐道:“小玉给我沏壶茶。”
  屋里没有动静,许攸意识到有些不对劲,皱着眉头抬起头来,瞅见赵诚谨横在门口,也没往心里去,随口打了声招呼,道:“你来了呀。”然后,就没别的话了。
  赵诚谨胸口愈发地闷得厉害,低着头在她身边坐下,沉声问:“阿初说你明天要回京?”
  他声音有些不对劲呢,许攸立刻就察觉到了,放下手里的针线朝他看过来,关心地问:“你怎么了?”见赵诚谨绷着脸不说话,许攸隐隐猜到了一些原因,遂小声解释道:“我出来得久了,总不好一直待在这里。再说,阿初也要回去读书了。”
  她说话时两只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赵诚谨,黑色的眼睛里盛满了担心,赵诚谨有些不自在,微微低头,瞥见她扎得通红的手指,一颗心顿时又柔软起来。想一想,又觉得自己挺混蛋,如果小雪一直不能喜欢他,那也一定是因为他做得不够好,这样急吼吼地跑来找她,真是太失态了。
  “明天走……也好,我们一起回去。”他顿了顿,有些不自在,“你说得对,我们出来得久了,是该回去了。”他咧嘴朝她笑了笑,目光又移到她手上,声音一瞬间变得温柔无比,“这荷包又不急,你慢慢来,别伤着了手。”
  许攸见他的脸色忽然又变得正常了,心中有些讶异,但也没说什么,一如寻常地与他聊天。
  中午时分,阿初才弯着腰,蹑手蹑脚地回来,进了屋,还不安地朝四周看了看,问:“姐,小顺哥找你没说什么吧?”
  “说什么?”
  “可是他早上的脸色都好难看!”阿初抚了抚胸口,后怕的样子,“小顺哥生气的时候很可怕的。”
  许攸挤出笑容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回城的路上还算太平,没有大雨,也没有破庙里的大和尚,经过那座庙时,赵诚谨还特意让车夫停下马车下去看了看,但庙里空无一人,那个大和尚早已不知道云游去何方了。但许攸却又想起了那个大和尚说过的话,目光扫过赵诚谨腰间的旧荷包,若有所思。
  回京后的日子很是单调乏味,阿初去了香山书院,茶壶和小绿都回了王府,赵诚谨也不像以前来得勤了,许攸除了偶尔做一做针线,就是跟着雪爹特意请来的一个嬷嬷学学规矩,生活相当地乏味。
  这个时候许攸又会忍不住有些想念在茶园的日子,那样的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可是——好吧,许攸也觉得自己矫情,晚上睡觉的时候还会忍不住骂几句,因为怕被孟老太太听见,所以只敢骂英语,吓得小玉悄悄跟小环议论说她是不是中了什么邪。
  她为什么要急着回京呢?有时候连许攸自己都有点说不清,真的是因为担心阿初读书的事,还是她对赵诚谨的关心越来越没有招架之力?害怕自己真的沉溺其中不可自拔?可是,他们明明都已经订婚了,她这样逃避,不是太作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