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节
作者:石头与水      更新:2022-08-27 14:21      字数:6304
  林老板这般容貌,敢一个女人开铺子,自然是有金钢钻的。赵长卿悄悄给她算着,林老板最高记录是一天打飞六拨登徒子。林老板之彪悍厉害、美貌出众,迅速打响了一条街的名声。这条普普通通的青石街,很快被人更名为美人街。
  其实,赵长卿由衷觉着,林老板不该开什么皮草铺子,她最该开的是镖行:实在太能打了。
  倒 是林老板身边的账房纪诺是个文雅人,有一回为了英雄救美被人敲了闷棍,林老板不得不把他就近送到三仁药铺治伤救命。赵长卿一面给纪账房包伤一面感叹,“纪 账房可真是忠心为主。”要不是为了保护林老板,纪帐房也挨不了闷棍。这样好的男人可不多见了,一看就知道对林老板有些居心。
  林老板根本不领情,奚落道,“就那么三招两式的花拳绣腿,还出来瞎凑热闹,刀枪无眼,可不就是成心找打么!”打量着纪诺被包得线锤一样的脑袋,林老板喝口药店的免费姜丝茶,直叹气,“你说你,幸而没要了命,不然我岂不是还要赔出一幅棺材钱。”
  纪诺赌气道,“待我死了,你直接把我扔荒山野岭就是,好省下棺材钱。”
  林老板叹,“死了也好说,凭咱们的交情,棺材钱我还是舍得的,就怕你这死也死不了,活也不好好活着,药钱啊,药钱啊!一个大子没挣,都要老娘帮你垫!”林老板一脸晦气,“摊上你这种没用的账房,真是倒了八辈子霉,赶明儿把卖身契给我签了!”
  “我,我,我,我卖艺不卖身的。”巴结了这么一句话,小纪账房白玉般的脸竟红了。
  “你有个屁的艺好卖!”林老板接过苏先生开的药方,瞧了两眼将药方子抖到小纪账房脸上,道,“看到没?里头可是有参的!一幅药不知多少贵,就是卖了你怕你也还不清!”
  小纪账房被羞辱的想上吊,道,“那你别给我抓药,就看我死吧!”
  “屁话!你要死了,前儿欠我的十八两三钱五分银子,我岂不是白亏了!”林老板把药方往柜上一拍,道,“捡着上好的来抓!”又挑眉嗔目的对小纪账房道,“从今天起,利钱按五分来算!回去把欠条给我打了!”
  小纪账房嘟囔,“手也扭了,写不得字。”
  林老板美眸微眯,“手扭了,那你也不用吃饭了,是吧?”
  小纪账房只得无奈地表示,“写,写,回去就写,成吧?”
  “这还差不多。”林老板道,“像我这样出钱给伙计看病的人东家有几个?你真是上辈子烧了高香!”
  一时,赵良栋将药抓好,小脸儿红红道,“林老板,一共是八两七钱四分银子。”
  林老板自袖子里摸出个荷包,里头两个银锞子,对赵长卿道,“邻里邻居的,不给便宜点。”
  赵长卿笑,“那就算八两好了。”
  林老板将银锞子给赵良栋,长眉微蹙,愁意微染,幽幽一叹道,“再没有比你们药铺子赚钱更俐落的了。”
  赵良栋也不知怎地,不过是情不自禁的瞅了林老板一眼,结果这脸就不受控制的轰的一下自耳朵根烧到天灵盖,称银子时手抖的拿不住银秤。林老板噙着笑打趣,“赵大夫,你这伙计没事儿吧?怎么瞧着跟羊角疯似的。”
  赵长卿实在受不了她,推开林老板,自己从赵良栋手里接过银秤,称准了林老板的银子,对赵良栋道,“找二两。”
  林老板揣上回找的银子,叫小纪账房自己拎着药就告辞了。
  赵长卿瞟一眼恨不能钻桌子底下去的赵良栋,苏先生笑着打趣一句,“到底是年纪小。”赵良栋真的钻桌子底去了。
  林老板还说药铺子赚钱容易,赵长卿才要说林老板的铺子是日进斗金。赵长卿时常听凌氏念叨如今生意不好做,但,林老板那生意不要太好。
  除了皮草,还有各式各样的价值不匪的料子,都卖得很不错。按理,这样好的生意,林老板肯定是心顺意顺的。殊不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譬如现在,林老板就得忍受小纪账房苍蝇一样在耳边嗡嗡,“以后再有男客上门,我来招待就行了。”
  林老板一面整理料子,不以为然道,“你会招待吗?你有卖出去一匹料子?”
  小纪账房颇有些撞了南墙仍不回头的意思,道,“一次卖不出去卖两次,两次卖不出去卖三次,总能卖出去的。”
  林老板闲闲道,“行了,欠了一屁股债的家伙竟然来指点我做生意?去看看今天烧什么菜,这鬼地方冷的很,跟我娘说加个羊肉锅子。”
  小纪账房蘑菇道,“我叫厨下钝的乌鸡汤。”
  林老板皱眉,“你喜欢吃那东西?黑乎乎的,一看就没胃口。”
  小纪账房表白解释着,“你不是身子不舒坦么?我特意跟苏大夫要的方子,里头放了红枣、桂圆、枸杞、淮山药、陈皮和生姜。苏大夫说,一周喝一次,补气益血,益肝明目,对身子有益。”
  林老板拍拍小纪账房的肩,感慨万千,“真难为你了。”
  小纪账房一脸感动,“这也没什么,咱们离得近,药铺子里人都不错。”
  “真难为你小小年纪就这么啰嗦。”林老板望小纪账房一眼,一句话便将一片红心向太阳的小纪账房噎个死。
  林老板道,“今天下午钱太太过来选料子,你别像上回一泡尿撒半个时辰。提前把水放完,钱太太过来你给我在一边儿陪着。”
  小纪账房艰难强调,“我,我,我……”
  “知道,你卖艺不卖身。”林老板将料子一匹匹摆好,笑的艳光四射,“放心吧,你这么水灵鲜嫩,卖了以后就不值钱了。不叫你卖身,你就陪着说两句话就成。”
  守着林家铺子,凌二姐总有些不安,悄悄同赵长卿道,“卿妹妹,我怎么觉着那位林老板不像个正经人。”
  赵长卿道,“我细细观量这几日,林老板还真是只做生意,没干别的。”
  凌二姐道,“林老板这模样,怕是不能长久。”
  苏先生笑,“林老板看着不是个蠢的,敢这样张狂,必有后手。”
  苏半仙的话再没有错,没几天赵长卿就知道了,林老板竟然手眼通天的跟将军府搭上了关系。而且,不是一般的关系,林老板竟救过将军夫人的性命!
  ☆、第155章
  艺高人胆大。
  这是赵长卿对林老板的评价。
  自从将军夫人亲自到访过林老板的铺子,林老板在行内的名声,那真是扶摇直上三千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连凌氏都听闻了林老板的名声,叹道,“这都是卖布的,林老板铺面儿的位置还不如咱家的铺子,看人家这生意做的。”言语间颇是羡慕。
  赵长卿笑,“林老板这样的人能有几个,大多人做生意都是四平八稳的。”
  凌氏八卦的问,“那个林老板生得真有人们说的那样好看?”
  赵长卿笑,“我活这么大,还是头一遭见林老板这样的美人。”确切的说,林老板是赵长卿两辈子见到的最漂亮的人。
  凌氏啧啧称奇,“要是哪天凑巧,我也得去瞧瞧。”又道,“你四妹妹后儿个定亲,你可得跟我一道去,你二姐姐也得在家,药铺里的事提前跟苏先生说一声,要实在支应不来,暂且歇一天也无妨的。”
  “我知道了。”
  凌四姐定亲那天,除了赵老太太,赵家一家子都去了。
  凌二姐跟着母亲凌大太太招呼客人,赵长卿一见凌二姐就笑了,凌二姐一身桃红色的妆花锻子裙裳,头上插着三五金钗,耳朵上坠着份量十足的金坠子,华丽极了。
  凌二姐也笑,道,“娘非要我这样妆扮,要是来的是不认识的客人,还得把我当成新娘子呢。”
  凌氏笑,“你母亲的话很对,这样打扮才好看。”
  凌 大太太笑着将凌氏迎进门去,一面道,“以前可不敢给她穿这样鲜艳的颜色,料子再好,她那体型不成。多亏了卿丫头,二姐儿瘦了许多,现在也有腰了,我也敢打 扮她。”原本上回有人给凌二姐说那小货商的亲事,凌二姐没应,凌大太太还生了场闷气。如今见闺女越发比先时苗条,美貌渐显,凌大太太倒也不急了。凌二姐本 身相貌不差,皆是胖的缘故,方显得蠢笨。只要闺女有志气瘦成个苗条人,不怕没有比先时小货商更好的亲事。
  赵长卿笑,“二姐姐本就生得好看。”
  凌大太太笑,“就得瘦才好看。”
  凌二姐好脾气的只笑不言。
  凌四姐今天自然也穿戴的很华丽,头上的首饰是自聘礼中选出来的,都是嵌了宝石的。虽然宝石的成色不是上好,但相对于凌家的家境,已是相当华贵了。
  凌 大姐带着两个儿子一起来的,小女儿年纪小,放在家里有婆婆看顾。姐妹几个,凌大姐脾气最软和,当初嫁人时,凌大太太最担心凌大姐这样的性子到了婆家要受欺 负,结果却是人强争不过命强。最软弱的凌大姐过得顺风顺水,成亲这几年给陈家添了两儿一女,肚皮这般争气,陈家直拿她当个活宝贝,当真是夫妻恩爱,家庭和 睦。凌二姐就不必提了,已经和离回家。凌三姐在年中生了个女儿,对于人丁单薄的林家是个不好也不坏的消息,目前正一意烧香拜佛求儿子中。
  凌四姐今日定亲,姐妹们都来了,屋内一团热闹。
  凌二太太被关了家庙,凌三姐生性就有见风使舵的本领,如今对长房一家客客气气亲亲热热,还往长房送过好几回东西。凌大太太都心下暗道,自从成了亲,三姐儿倒是格外懂事了。
  故此,今日凌三姐儿过来,也是满嘴的好话,对着凌四姐赞了又赞。尤其见着凌大姐家的两个儿子,凌三姐那叫一个眼红+喜欢,恨不能抢一个回去。
  知 己的亲戚都是来得最早的,不一时,许家人也来了。自凌二姐同许涣和离之后,寻常日子,许大太太也不好上凌家的门。三月许涣成亲时,凌大太太只是打发人送了 贺礼,去都没去的。当然,许大太太也很明白小姑子的心情,并不挑凌家的礼。如今凌四姐定亲,许家做为嫡亲的舅家,再没有不来的。
  许大太太带着两个儿媳妇来了,余下许二太太、许三太太、许四太太、许五太太也都到了,凌大太太活到这个年纪,城府总有一些,再者是小女儿的好日子,她总不会砸自家的场子,俱都客气以待。
  因客人来得多,属于大龄单身女青年的赵长卿同和离恢复自由身的凌二姐又被叫出来见客,同时也是做一下推销的意思。
  大喜的日子,大家说的也都是喜庆的话。赵长卿真不明白朱曦为什么要来,见到朱曦的时候,赵长卿下意识的看了凌二姐一眼,凌二姐在看朱曦。朱曦倒是明丽大方,一笑道,“早上家里有些事情耽搁了,今天四妹妹定亲的好日子,三爷叫我过来跟着热闹热闹。”
  凌大太太的脸都变了,同样面目扭曲的不只是凌大太太,还有许大太太。其余许家四位太太那脸色也不大好看,不过到底事不干己,只是默不作声的看好戏罢了。
  还是凌二姐好气度,她瞅了朱曦两眼,见自己老娘已是黑云罩顶,笑着上前道,“真是麻烦三少奶奶了,快坐吧。”
  朱曦仿佛根本没注意两位侍立在婆婆身后的大嫂二嫂,自然优雅的坐下,还笑着跟凌氏、赵长卿打了招呼,又问,“这位姐姐如何称呼?”
  凌二姐儿有些小尴尬,笑,“你叫我二姐儿就是了。”
  朱曦眉心微动,笑的意味深长,“原来是妹妹。”婆婆见了她长吁短叹,太婆婆根本不乐意见她,俱是因这个女人而起,朱曦打量着凌二姐,心中的优越感就甭提了。
  凌二姐很不适应地摆摆手,“你还是别叫我妹妹,我觉着怪别扭的。你跟三表兄好好过日子吧,也好好孝敬舅舅、舅母,遇事多体贴老人家的心意,就是孝顺了。”
  竟然被个肥婆教导了!朱曦漂亮的面孔扭曲了一下,刚想说什么,凌二姐叫着赵长卿对凌大太太道,“娘,我跟卿妹妹进去瞧瞧四妹妹,你陪着舅母和姑妈说话吧。”她本就是个不爱生事的脾气。
  凌大太太好容易憋下一口气,挤出一抹笑,“去吧。”
  朱曦还不死心的作张作致,一脸泫然欲泣的问凌二姐儿,“二姐儿是不是嫌了我?”
  她 能喜欢朱曦吗?凌二姐不知该怎么说,一时为难。凌三姐却是忍不住了,她虽以往不大喜欢凌二姐,觉着凌二姐窝囊,可今天看凌二姐对着朱曦都说不出个痛快话 来,实在忍无可忍,随手一拨凌二姐就站在凌二姐前头去,脸色不善的对朱曦道,“你既知道我二姐嫌你,还问什么问!”凌三姐是得了凌二太太真传的人,当下一 推凌二姐这个没用的,“你们进去!”把凌二姐与赵长卿撵走,凌三姐指着朱曦巴掌大的小脸儿冷笑连连,“别以为大家都是傻子!我二姐好脾气,你也别欺人太 甚!还问我二姐嫌不嫌你,你瞅一瞅这屋里,有谁不嫌你!就是你婆婆许大太太,一样嫌你!屋里这满是姑妈、舅妈、伯娘、婶子,个顶个儿的都是长辈,你两个嫂 子还在你婆婆后头站着服侍!你倒大咧咧的坐着!你好大的脸!”
  “你不是姓朱的吗?不是说你们朱家书香传世,最有家教,最有规矩 吗?似你这般不请自到,丢人现眼,目无尊长,臭不要脸!莫非这就是你们朱家的规矩!呸!!”凌三姐朝朱曦啐一口,横眉厉目的指着朱曦樱唇颤颤、眼含珠泪的 美人脸骂道,“你敢掉一滴泪,在我家添晦气,你看我今天敢不敢大耳刮子抽死你!”
  朱曦十几年的生命里接受的真不是这种明刀明枪你来我往恨不能直接扑上去厮打的泼妇教育,朱家向来是笑里藏刀、口中带箭、谈笑间杀人与无形。她何尝见过凌二姐这等泼才,一时间脸面全无,只得帕子一遮脸,呜呜呜的扭身跑了出去。
  凌三姐冷哼一声,骂一句,“贱货!”也往里头去瞧凌四姐了。
  凌三姐往里间儿一走,才看到凌二姐、赵长卿躲在门后头对她笑的那叫一个不自然,凌三姐一看就知道这两人是在门后偷听了,暗骂一声,“二姐姐向来老实,定是赵长卿这奸鬼的主意在门后看我好戏。”凌三姐早学了个乖,自己老娘不被关在家庙,她自然不好寻赵长卿的晦气。
  于是,三人一并往凌四姐屋里去,凌三姐没理赵长卿,直小声说凌二姐道,“二姐以后该拿出点厉害来,别总叫人欺负,今天险没气死我。”她真没替凌二姐出头的意思,完全是气不过凌二姐这般窝囊。
  赵长卿心下思量,凌二姐是个有气度的人,但遇着朱曦这样不要个脸面的人,有时真就得要有凌三姐这么个“搅屎棍”才行,难得恭维她一句,“三姐姐今天真是威风厉害。”
  凌三姐受用的哼了一声。
  凌 二姐笑,“其实我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说句良心话,看她那西施捧心的样子,好看是好看,可也远比不上林老板的风姿。而且,她多丢脸哪,我看大舅母都呆了,明 显大舅母没叫她来,是她自己非要来的。要是我,请我来我都不来。哎,若是许涣娶个比我强千百倍的,我可能得气一回。结果,许涣取了这么个除了比我漂亮,也 没比我强多少的,我还生什么气?”
  赵长卿也笑了,她跟朱家有亲,也不如跟凌家的近。再者,赵长卿跟凌二姐交情可比与朱曦的亲近多了。哎,看朱曦今天的表现就知道袁氏真的从未好生教导过这个庶女了。
  三人笑一阵,去了凌四姐的屋子,寻别的姐妹说话去了。
  凌四姐是客人都走了之后才知道朱曦来家里挑衅的事的,不禁冷笑,“我还以为许涣娶了怎么个女人,如今看来当真是鱼配鱼、虾配虾,乌龟配王八,许涣这种贱人,也就配跟贱人在一起过。”
  凌大太太道,“以往我都嫌你三姐姐拔尖儿要强,不讲个道理。今天真是亏得有你三姐姐这么个人,骂得那叫一个痛快。”
  凌四姐笑,“是灰就比土热,三姐姐在姐妹间好强,当着外人,到底是一家子。”
  “是啊。”
  就是凌氏回家也罕见的赞了凌三姐两句,道,“有林太太教导着,你三姐姐如今有些样子了。”
  赵长卿笑,“是啊,还知道婆婆坐着,媳妇要站在一畔服侍。”
  凌氏摇头笑叹,“遇着林太太这样的婆婆,也是你三姐姐的福气,倒是曦姐儿,以往在老祖宗面前见她,看她都是寡言少语,弱不禁风的模样,怎知竟是这样的性情?”说着又叹了一口气。
  赵长卿将茶递给母亲道,“母亲何时见玲姐姐如此失礼过,说到底,袁大伯娘不一定教导过她为人处世的规矩。跟着个做二房的亲娘,能学来什么好的?”何况朱曦那亲娘原本就是别人送给朱明堂的,真不是什么正经出身。
  凌氏点点头,呷口茶方道,“有时我出去应酬,也知有些人家娶媳妇极挑嫡庶的,当时我还不明白,想着,庶出的虽不比嫡出的,到底也是一家子的闺女,怎么就差这么多?如今方知这其中缘故。”想到朱曦今天丢人现眼的模样,凌氏啧啧道,“实在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