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作者:
顾盼若浅 更新:2022-08-27 17:12 字数:6410
林小碗微微停顿了一下,提起灯笼再次对比两旁的脚印,然后抬头看向了左容。
从这脚印来看他根本就不说所谓的顺道送她回去,而是特意出门去接她的。
林小碗又不是木头,这些日子来自然能够感觉到来自左容的细心和体贴之下所隐含的感情。而此时,左容却是背对着她根本就没有察觉身后人表情的异样。
他只是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突然没了,回身看去时林小碗的表情已经恢复了正常,只是还没有来得及赶上来。
“累了吗?”他说,想了想把手缩回袖子中然后伸到了林小碗的跟前,“这段路不平稳,扶着我胳膊走吧。”
林小碗看着送到跟前的胳膊,还有左容因为身子往后倾而微微晃动的样子,迟疑了一下然后把手搭在了上面扶着他的手臂往前走。两个人这样的姿势实际上林小碗省力了不少,左容却更难受费力,然而左容却一言不发就这样把林小碗送到了门前。
因为跟文清的交好,林小碗请假休息的日子很快就定了下来。这天她去隔壁取回碗筷的时候就随口问了左容一句。
“我定在了后天休息,你那天有空吗?”
“后天!”不等左容说话,卫霖就猛然叫了一声,然后在左容警告的目光中又缩回去。示意当他不存在,他们继续说。林小碗落落大方的点了下头,道:“就是后天,若是你有事情要忙,我一个人四处走走也是没问题的。”
“怎么会,我这些天都没有什么事情的。”左容说着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欲言又止的卫霖,回头就露出笑容:“那我们就说好了,后天辰时三刻左右,我们吃了早饭一起出去。”
林小碗笑着点头应了,不理会一旁卫霖奇怪的脸色转身由左容送她出了门这才低声道:“谢谢左先生了。”
“都是邻里,林姑娘不用这般客气的。”左容示意她赶紧回去,等林小碗进了门,他回身就看到了偷偷跟出来对着他挤眉弄眼的卫霖,然后脸色一沉道:“都是锦衣卫的小旗了,还是这般的不沉稳。”
“沉稳?!”卫霖怪叫了一声,在左容警告的目光下又连忙压低了声音,“大哥你倒是沉稳了,别忘了后天的事情才好。那任务本来就是上头刻意为难你的,万一后天出了差错,只怕皇上那边你就不好交代了。”
“这些事情,不用你操心。”左容眉头微微皱起,“刘成载的事情,我心中自然是有定数的。”
他说着回屋,“倒是你,别在林姑娘面前露出端倪。我不想吓到她。”
“大哥,你若是喜欢她,两个人迟早是要在一起的。这样的事情,总不可能瞒一辈子吧?”卫霖尾随在左容身后进屋,看着他宽衣换药,“不然以后你偶尔一身伤的回去,又或者是几天不见人影的,到时候我那未来的大嫂总是会起疑心的。”
“闭嘴。”左容缓缓开口,低头给伤口换药重新包扎起来,这才抬头看了一眼卫霖,“我的私事,你就不用操心了。”
“公事说你心里有定数,私事又不用我操心……”卫霖嘟囔了一声,“大哥,咱们兄弟两人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应当相互扶持才对。如今你好不容易遇到了喜欢的人……”他说着认真地看向左容,“不如,退出吧?”
左容闻言一愣,还没有开口,卫霖就又接着道:“你带着林姑娘远走高飞,隐姓埋名过着普普通通的生活不是很好,反正我这个人是无牵无挂的,有些事情你背负了这么多年也该我来做了。”
“你?”左容笑了下,唇角带着一丝纵容的轻嘲:“就凭你有勇无谋的做事方法,若不是有我护着,只怕迟早会被锦衣卫那些人给吞了。”
他说着缓缓穿上外衫,沉声道:“我与林姑娘的事情,我心中明白。你以后不要在她面前乱说……不要打断我,你忘记了吗?当初我们两人入京时所说的话,有些事情比任何事情都重要。这个任何事情也包括了林姑娘在内。”
“可是……”卫霖摇头,露出痛恨的神色:“是我没用!”
左容摇头,过去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距离我们当初设定好的目标已经很近了。”他说着走出了屋,“我出去一趟。”
外面的积雪还未融化,夜里更是寒风阵阵。然而左容沿着巷子走出去的脚步却格外的沉稳,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黑暗之中。至于之前跟卫霖所说的那些话,其实并不完全是真的。
林小碗在他心中不是不重要,而是太过于重要了。所以,他才不敢再进一步。对于他来说,就这样守着她,在她所不知道的时候处理掉所有可能有的危险,可以保护她就足够了。
有些事情,明明知道不应该去做,那么最好就要画下一个警戒线,不要越过去半步。
不然,他万劫不复也就算了,万一拖累了林小碗那就真的是该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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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天朗气清,林小碗早早就收拾妥当,换上了一身新作的冬衣出门。门一打开,就见隔壁门口左容已经在等着了。
“我出来晚了?”她有些迟疑,而左容闻言低头笑了下道:“是我出来早了些。”他说着走下台阶,回头看着林小碗:“走吧?先带你去喝早茶。”
“早茶?”林小碗快步跟上去,两个人并肩而行,偶尔遇上巷子中的邻里,都会热情地跟左容打招呼。等到左容一一回应了这些人,这才低声解释道:“京城的人大部分都没有喝早茶的习惯,不过早些年皇上从南面带回来了不少的人,这些人有这样的习惯,又算是京城新贵,自然是有人愿意投这个巧赚钱的。”
林小碗跟着左容出来自然不是为了工作之余放松的,对于她来说每一天的时间都是珍贵的。为了早日摆脱那半月一次的钻心剜骨之痛,她恨不得一天当成两天用。这天出来,也不过是想要借着左容对京城的熟悉对这个地方多一分的了解。
此时吃着茶点她一双眼睛不由自主地四处扫着,留意着这里来来往往的人。
左容却在这个时候突然凑得近了一些,示意林小碗偷偷看过去,低声在她耳边说:“你看那边楼梯,下来的人中肤色发黑的那位就是你之前提到周王想要联姻的刘大人了。”
刘成载?
☆、第16章 刺杀?
林小碗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上刘成载,下意识就想要看过去。然而理智提醒她,若是贸贸然看过去只怕会被对方留意,因此她只是飞快地看了一眼,然后就看向身边的左容:“你认识他?”
留着胡子、皮肤黝黑的刘成载带着随身的两个亲卫从这边走了过去,左容目光随着他们的举动微微闪动,等到人出了店这才笑着回头道:“刘大人在京城也算是赫赫有名的南方将领了,常来这边吃早茶的人大多都认得他的。”
林小碗想起周王曾经说过的皇上要在明年把刘成载外放的事情,这会儿心中一紧,笑着道:“既然他是名人,那自然是有不少的趣事流传出来的?王爷想把三姑娘嫁给刘大人家的儿子,这会儿三姑娘正让人打听刘家的家风呢,你可知道什么也好让我回去在三姑娘面前露露脸?”
“三姑娘?”左容微微蹙眉,“可是上次你说刻意刁难你的那位?”
林小碗点头,“是啊,若是这次我借机卖她一个好,想来她也就不好再刁难我了。”她说着抿唇对着左容微微一笑,态度坦然到了让人无法起疑的程度。
“……要说刘大人,倒是真有不少的传闻。”左容略微一愣,微微转头移开了目光,耳垂都泛起了淡淡的粉色。“我随意说些,若是你觉得有用能帮上忙就最好了。”
因此,透过左容所说的那些话,林小碗了解到这位刘大人是一位实打实的南方人,就算如今多年也保留着南方人的不少习惯,吃早茶只是其中之一。而对于京城这种冬日干冷,夏日湿热的气候很是不适应,据说每年光是买入府中的碳都要比其他府上多上一倍,至于夏日的冰,除了自己冬日存储的之外也是要大量购买才够用。
皇上对这位刘大人颇为信重,城外炎辉山上赐的有温泉庄子。
至于刘大人的几个儿子,也都算的上是不错。刘家家风颇严,并没有什么不好的传闻流传。
两人一路说到了白雀楼外面,这会儿距离张师傅说书还有些时辰,然而里面却已经有了不少的人。左容带着林小碗穿过大堂进了二楼一个小隔间,里面早就摆放好了瓜子花生。店小二进来送了热茶退出去之后,左容才笑着道:“这是阿霖定的位置。锦衣卫的特权,有时候还是很好用的。”
林小碗点头,透过窗子往下看去,只见说书的平台已经收拾干净,而下面的人更是一副期待的样子。她微微笑了下,说实话对于说书并没有太大的兴趣,然而目光一转她就看到了斜对面的刘成载。
一日里面巧遇了两次?
她想着回头看了眼不管怎么看似乎都人畜无害的左容,有些不确定这到底是巧合,还是某人有意为之了。
低头倒茶的左容把茶水递过去,抬头就见林小碗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不由一笑:“怎么了?是我脸上沾染了什么东西吗?”他说着就伸手摸上了脸。
他脸上的淤青早就消退露出了本来出众的长相,要说卫霖和左容两人都算得上是容貌出众的男子了。林小碗对于偶尔听到说锦衣卫是皇上近卫,入选除了资历之外长相也同样重要的传闻也略微信了几分。
她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目光,否认道:“没、没什么。”
这种反应却让左容误会了,他一愣,然后缓缓放下手给自己也倒了杯茶,笑着道:“是不是我带你来的地方太无聊了?”他说着歉意一笑,“是我疏忽了,这些都是我平日里的消遣,你一个年轻姑娘自然是觉得沉闷了些。”
“左先生说话也未免太老气横秋了,说得好像你多大了也一般。”林小碗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斜对方刘成载所在的那个窗户,这会儿却不见了他的踪影,“我看左先生年纪也不大吧?”
“我今年都二十有二了,如何不大。”左容低声笑道,“你在看什么?”
“我刚刚,好像看到了那位刘大人呢。”林小碗说着回头笑了下,“许是我看错了吧。”
左容闻言却是看都没有看一眼,笑着道:“就算见着也不奇怪,刘大人是这里的常客。”他说着露出一个促狭的笑容,“进来之前林姑娘不是还说过,也许会有朝中大臣过来听一听,然后换个说法就送到了皇上案桌前的吗?说不定还真被你说中了呢。”
林小碗闻言忍不住掩唇笑了起来,过了片刻才道:“我从来不知道,左先生竟然如此促狭、大胆,竟然敢这般拿朝中大臣说笑。”
说话间外面张师傅的说书已经开始了,林小碗认真听了段发现这位张师傅真的是言之有物,有些见解也颇为精准竟然听得入神起来。左容怎么也没有想到林小碗竟然真的喜欢听张师傅的评书,过了一会儿就起身道:“我有些事情出去下。”他说着脸上带上了窘迫的神色,林小碗看了看他面前见底的茶碗,了然地笑着点头。
左容匆匆出去,林小碗这边以为他是去方便自然也就没有多留神。只是听着那位张师傅说着京城中的风云变化,心中渐渐多了不少的想法。
而一直等到张师傅所说的“周王一拳打飞常御史”告一段落,他这才重新回来。
而台上的张师傅稍作休息,这就开始了下半场。说的依然是周王的事情,林小碗听着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半响才低声问道:“周王殿下在民间的风评并不好吗?”
左容略微听了两句,才道:“这些不过是故意扯动话题而已。只是这些日子,周王府的处境确实不太好。”他说着看向林小碗的目光就变得担忧起来,“如今周王府还算是风平浪静,然而一旦……所以,我还是觉得周王府不是久留之地。”
林小碗自然明白左容是好意,然而这个时候,她自然不能随意离开。不然,像她这样的身份想要接触的周王,却是难如登天了。如刘成载还会吃个早茶或者是听个评书,周王却是京城权利链中,除了皇上之外最高的存在。他想要做这些事情,自然是让人入府伺候的。
她的沉默让左容也跟着沉默了下去,各有心事的两个人自然是顾不上听下面渐入高、潮的评书。屋中气氛略微有些尴尬。左容看了看左右,才低声道:“若是你觉得无趣,我陪你去街上走走?”
两人一起离开,林小碗出去后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热闹叫好的人群,心中升起了一丝愧疚。
“不好意思,因为我的缘故,让你都没有能够好好听评书。”她上前一步跟上左容,“要不我们还是回去把评书听完?”
左容回头笑了下,“这次没来得及听,下次换个地方自然是有人重复说的。我既然说了要带林姑娘好好在京城之中四下走走看看,就……”
两人边走边说,如今他话才说到一半就听到有人发出一声尖利的叫喊声。
左容脚步一顿,林小碗也停了下来,下意识地回身往惊叫声传来的方向看去。实际上,整条街上来来往往的人都做着跟他们一样的举动,反应快的人甚至已经开始朝着他们刚刚出来的白雀楼围过去看热闹了。
林小碗身不由己被人群推着向前,左容反应迅速立刻把她护在了身前。然而人来人往之中两个人被人群撞了几次,最后他没办法只能够把林小碗跟护在了胸前。
伤口也在屡次无意的蹭撞中重新裂开,一丝血迹慢慢从绷带中渗出,然而一心想要护着林小碗躲开人群的左容甚至都没有察觉到疼痛。两个人在人群之中就如同大海中的浮舟一般,难以稳住身形。
而就在这个时候,在左容怀中的林小碗听到有人喊了一声。
“刘大人死了!刘成载大人死在了白雀楼!”
刘成载,死了?
林小碗一愣,下意识伸手抓住了左容的手臂抬头看着他,“刚刚那人是说刘成载死了吗?”
左容神色凝重地点头,道:“我们快离开这里。”这跟他预计的有些不一样,明明应该在晚些时候刘成载的死才会被人发现的!他说着反手抓住了林小碗的手臂,转身一手拨开人群,道:“你跟紧我,别被伤到。”
也就是这样一个动作,让林小碗注意到了左容身上雨过天青色的衣衫透出的那一点点的血迹。她想起上次闻到的药粉和血腥味道,这会儿却来不及再多考虑什么事情,随着左容就逆流而上,想逃离这个白雀楼这个杀人现场。
不管刘成载是怎么死的,她都不想因为任何的原因被牵连进去。
而与此同时,她还松了一口气。复仇的目标,少了一个。
☆、第17章 左容
两个人艰难地逆流离开了白雀楼所在的那条街,依稀看到了捕快和锦衣卫都朝着那边赶去,一路上甚至伤到了不少围观的民众。
“你没事吧?”左容这才放开了林小碗,低头看着她,“没被吓到吧?”
林小碗缓缓摇头,目光依然不由自主地落在左容胸口前渗出来跟雨过天青色混在一起变得晦暗不明的血迹上。她半响才低声道:“刚刚我听到有人叫,是在说死的人是刘成载吗?”
“是。”左容有些担忧地看着林小碗,只以为她是被吓到了,“好不容易出来一次竟然遇上这样的事情,我送你回吧?”
林小碗这时候也确实没有了再闲逛下去的心思,她看了看街道两侧依然有不少的人朝着白雀楼那边拥挤看热闹,转头道:“好。”
两个人沉默地往回走,比起来得时候那种略微带了些雀跃的情绪,现在两个人都各自有着他们的心事。林小碗在想着刘成载的死亡是不是跟左容有关。而左容则终于再冷静下来之后意识到了他的伤口破裂的事实。
甚至连胸口渗出来的一点血迹他也有留意到了。
这真的是大麻烦,不过还好刘成载那边他没有留下任何的破绽,而如今他和林小碗也已经顺利离开了。无论如何,所有的线索都不会指向他。那些捕快或者锦衣卫只会认为这是一场来自于政治上的谋杀,而他,甚至没有人知道他曾经来过。
就如同他告诉林小碗的一样,那个小包间是卫霖定下来的。事实上,在他带着林小碗离开之后卫霖就从另外一边进入了房间,又点了茶水让人送进去。之后刘成载被杀的事情暴露出来,他也是第一个抵达现场的。
送林小碗回去,左容这才重新上药包扎了伤口。他甚至没有来得及休息就又换了一身衣服出去。
而在两个巷子口之外,已经有一辆马车在等着他了。
“左大人,毛大人已经在等着了。他说您应该已经得到消息了。”
“我想是的。”左容点头上车,马车很快就离开了原地朝着锦衣卫会所驶去。沿路越来越安静,而左容坐在车内的神色也渐渐变得跟平时不一样了。他脸上那种温润而带着笑意的表情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面无表情的冷漠。
马车停了下来,有人打开车门。左容伸出手扶着一边踩着凳子下车,然后站直身子动作随意得理了下衣衫。整个人的气势在一瞬间都变得不一样了,那个林小碗隔壁文质彬彬的左先生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锦衣卫镇抚使左容——一个从表情到整个人都冰冷到让人不敢轻易靠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