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节
作者:
题安瓶 更新:2022-08-27 20:50 字数:4378
“三娘,”赵九翎叫她,“你在这里陪着你阿娘, 我和二郎出去一下。”
赵望月点头, 他们出去后, 赵周氏哭的更凶, 是放声大哭了。
书房里,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赵九翎心里很复杂, 他知道儿子为什么这么做,但实在不能同意。
“二郎,你究竟是怎么了,从去年你做事就都……不对劲。”赵九翎感到心累,两个儿子的婚事都一波三折的。
赵怀瑾道:“儿子自知不孝,但是——”他顿了一会儿才接着说,“儿子更对不起郡主。”
“嗯?”
“阿耶,您相信人可以重活一次吗?”他在赵九翎讶异的神色中淡道,“我与茜茜曾是夫妻,我辜负了她,她被人杀害。我与她做了四年的夫妻,却从未尽过丈夫的责任,使得她含恨而终。”
赵九翎愣了很久,盯着儿子看了许久,确定他不是在开玩笑,接着他就想通了一切,特别是关于韩婉宜。
“你……”他竟不知该说什么。
“我未对您说过此事,只因我难以面对自己曾经做的混账事,”赵怀瑾握紧了拳头,他改变了一些事,却还是没能完全避免,“阿耶,是我害了楚六娘。”
赵九翎当然能想通其中的因缘,他的儿子阻止了韩婉宜被接进宫中,但楚六娘却被“死亡”,被接进了宫里。
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就同意儿子娶楚六娘来弥补。
“我希望你能考虑清楚,”赵九翎轻叹,“二郎,你一定要想明白你想要的是什么。”
赵怀瑾出了书房,看到外面已经下起了雪,而赵怀瑜在廊下看着雪花飘落,两人具是沉默,兄弟俩并肩站了许久,赵怀瑜道:“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家里有我。”
赵怀瑾吃惊:“大哥……”
“正如阿耶所说,我早已经该考虑续弦了,这几年也确实让阿娘操心了。”赵怀瑜没有什么表情,仿佛在说着无关的事。
赵怀瑾无言,李飞迎这三个字犹豫着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最后对他道:“多谢大哥。”
赵怀瑜摇头:“我是家中长子,本就该承担那些事,之前也是我太任性,这八年来让阿耶阿娘忧心,所以你不必多想。”
看着大哥走远的背影,赵怀瑾忽然很想问他,如果不是李觅之门生的那件事,他会不会和李飞迎私奔?
但这个问题,怕是永远都不会问出口了。
夜归斋,在他重生以后,就将原本的拂云院改了名。
风雪夜归人。
赵怀瑾看了牌匾许久才进去,楚六娘在厅里局促不安的坐着,她的精神已经好了许多,虽然不怎么说话,但和人交流不会再轻易激动,今天他和母亲的对话她听到了,也只是怯怯地躲在门后。
见他进来,楚六娘立马站了起来,胆怯的瞄着他,不知道在怕什么。
赵怀瑾面色温和,道:“怎么还不休息?”
楚六娘摇摇头,手指绞在一块。
赵怀瑾给她倒了杯茶,道:“你早些休息,好好修养,等天气好了,我带你出去走走。”
听到他最后的那句话,楚六娘微微睁大了眼睛,状有不解,像个小孩。
赵怀瑾对她笑了一下:“回去休息吧!”
楚六娘点点头,跟在他身后,进了屋里,他交代了几句,正要走时,她忽然道:“你,刚刚跟夫人说的话?”
她的声音很轻,听着很不自信,很自卑。
赵怀瑾却是想到了什么,走到她身边,面色郑重,温声问:“我忘了问你的意见,六娘,你愿意嫁我为妻吗?”
楚六娘僵住,愣愣的看了他许久,眼神逐渐涣散:“你也是当我是替代品吗?”
她在宫里,宫人都把她打扮的和楚言一模一样,从发饰到面妆到衣着,原本她只有两分相,这么一来,就更加相似了。
察觉到她的精神有失控的迹象,赵怀瑾连忙道:“没有,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更知道你是谁,你是仁和坊楚家第六女楚茉,而我,尚贤坊赵家次子赵怀瑾想求娶你。”
他的目光真挚坦然,楚六娘在他的眼神里情绪渐渐平复,又问道:“你是在为明河郡主赎罪吗?”
有时候赵怀瑾也分不清楚,楚六娘的精神到底是什么状况,她敏感、怯弱的如惊弓之鸟,又能察觉到关键的事情。
赵怀瑾默然良久才道:“不是的,不是为楚言,是我害了你,”他神情苦涩,“是我害的你,如果我能考虑的周全一些就好了。”
他是在给自己赎罪。
赵怀瑾的痛苦溢于言表,前世他在成亲后的第三天被太后召进宫中,被领到了佛堂,那里寂静无声,久不见人过来,他便往里走去。
一道门、重重帷幔,他看到了散落一地的衣裳,隆朔帝抱着一个女子亲吻,等他看清女子的脸时震在原地,强烈的冲击让他胃中翻腾,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佛堂的,五月的艳阳晒的他头晕,几欲作呕,回到家见到楚言时,竟不能直视她。
是他自己的心态在作祟,那一幕时常重叠,让他产生了厌恶,最终也害得楚言日渐沉寂,失去了曾经的明朗。
楚六娘看着陷入回忆里的男子,眼睛又飘忽起来,似乎不明白他的话,对他的痛楚也不能理解,手指无意识的捏着袖口,无聊的样子。
赵怀瑾笑了一下,目光柔和:“六娘,我知道你喜欢水红色,喜欢吃小天酥,喜欢听《陌上桑》,最常读的书是《白氏六帖》,对不对?”
楚六娘愣住,怔怔的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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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终于到了,明天就要改元了,而这是楚言在宫家第一次过年守岁,难得一家人都在前厅里,连淮陵侯都很开心,开心的原因之一是隆朔帝已死,宫阑夕欺君犯上的事翻篇了,二是当今圣上似乎没有追查李觅之的意思。
楚言有些魂不守舍,她很担心定国公与楚焕,今夜他们该如何相处?
“别想那么多,后天咱们就可以回去看阿翁。”宫阑夕轻声安慰她。
楚言点头。
席间只有宫阑宏的两个孩子吵吵闹闹的,淮陵侯被他们闹得不行。
宫阑安看着小孩子,面中有宠溺喜爱,李飞迎看到他的面色,眼中升起一抹复杂,但很快就不见了。
到了初二,楚言忐忑不安的回了国公府,定国公与楚焕早已经在等待了。
楚言进屋时,偷偷的瞅两人的神色,看起来并无异常,楚焕甚至先跟她说了话:“回来了。”
楚言居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嗯,回来了,二叔。”
“看起来胖了些,”他笑道,眉目间一片平和,“好好养身体,我等着孩子叫我外叔翁呢!”
他的辈分相当大了,也才十七岁而已,想到这里楚言就觉好笑。
“好了,都坐下来说话。”定国公满面笑容。
“那三只小猫呢?”楚言左右看着,不见闹腾的小猫。
定国公故意冷瞥了宫阑夕一眼,道:“还不是你的好夫君,担心小猫对你有影响,昨儿就让人来通知,让我把小猫支开。”
支开这个词用的,仿佛那三只小猫是人一样。
楚言轻笑:“他就是太紧张了,连元宝都被他嫌弃了。”
宫阑夕回道:“等孩子出世,嫌弃元宝的,怕就是你了。”
“哈哈~你们嫌弃的话都送到我这里,”定国公指指楚焕,“那三小只如今很喜欢二郎,天气冷了,就钻到二郎的屋里。”
提到这个,楚焕一阵摇头,每天醒来就见三只花色不同的小猫在自己的被窝里,睡的舒舒坦坦,欠揍的令人想将它们踢下去,又忍不住揉揉它们的小身子。
一片和睦,没有人提到楚六娘,过了一会儿,宫阑夕和楚焕去了别处,留下爷孙两个交谈。
定国公收了脸上的笑意,道:“你不必担心我和二郎,他也是个明白人,纵然一开始难以接受,时间长了,也就想通了。”
楚言默默点头。
定国公张口想说什么,最后终是没有说,他不后悔利用了楚六娘,在赵怀瑾告诉他隆朔帝对茜茜的心思后,他怎么会无动于衷,什么都不做呢?
他那时就思索着,要怎样才能保护好茜茜,直到赵怀瑾说,楚六娘被太皇太后掳进了宫里,他没有法子救出楚六娘,便利用她对付隆朔帝。
同样是用了香,他打听到了伺候楚六娘的人,将五名香放在了楚六娘的物品中,这香本是药香,但与隆朔帝用的瑞脑香相加就会相冲,所以隆朔帝那段时间才会生病。
隆朔帝受五名香影响,时常做梦,六年前“太子造反一事”也是在腊月,隆朔帝能到最多的便是太子,然后居然召回了李格,李格是用香高手,他担心被发现,便停止了五名香。
谁知,李格竟然也在图谋杀害隆朔帝,还成功了。
他利用了楚六娘,李格利用了他孙女,也是报应吧!
定国公收回思绪,道:“那个皇室中人一直没有消息,该怎么办?”
孙女都有身孕了,杀害孙女的人还没半点消息,只有笼统的方向,但一直查不出来。
楚言想起那只看不太清楚的袖子,蹙眉道:“他说他调查到我的死与宫中人有关,然后被人察觉,他便也被杀害了,杀他的人用的刀是禁军所用的横刀,会不会是他误解了。”
赵怀瑾也是重生,又比她晚死,所以她和阿翁先入为主,也许杀他们两个的,并不是同一个人呢?
“这就难办了,”定国公忧心,很担心楚言再出事,“我让夏来也去淮陵侯府保护你,你也万事小心。”
楚言也担心,她不想死,虽然发生了那么多事,但她过的很幸福,也有了身孕,只希望能和宫阑夕平淡的生活着。
“有件事要与你说一下。”定国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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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厅里的宫阑夕和楚焕一时相对无言。
宫阑夕道:“你能这么快的看开,我很欣慰。”
楚焕笑了一下,笑容酸涩:“我怎么着也是茜茜的长辈,六姊的遭遇虽因她,但与她并不相干,况且,若不是先帝担心人言,我想……”
他没有再说下去。
宫阑夕眼神倏地冷锐,如果不是楚言的身世,今日楚六娘的遭遇,就会尽数发生在楚言身上。
楚焕想笑,但笑不出来:“阿耶也很担心,守岁时他老人家一直坐到了子时,他不说话,但我知道,他是希望茜茜回来时,我能如常对待。”
宫阑夕知道说什么都没用,哑然许久,只能道:“你辛苦了。”
楚焕摇首:“其实,有一件事,我不知道阿耶会不会告诉茜茜,但我希望你能转告茜茜,我想,她需要知道此事,当然,迟早也会知道。”
“什么?”
“国丧结束后,赵怀瑾会娶六姊,赵相公同意了,六姊也同意了,我亦然。”
回淮陵侯府的路上,马车里的两人都很沉默,宫阑夕对楚言看了又看,想着楚焕的话,犹豫再三,还是说了:“赵怀瑾要娶楚六娘了。”
他以为楚言会很吃惊,但楚言很平静:“阿翁与我说了,”顿了一会儿,她才接着说,“宫阑夕,我很自私,不想再谈这些事了,我想和你一起等待孩子的出生,看着他健康长大。”
宫阑夕愕然,看到楚言清浅的笑容后,他也笑了,头一次谈起了孩子的性别:“你希望它是男孩还是女孩?”
男孩女孩这件事上有些敏感,他觉得,楚言很希望孩子是男孩,这样就离继承关内侯爵位近了一些。
楚言靠进他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声,觉得无比安心:“当然是顺其自然,反正无论男孩女孩长相都不会差。”
说到这里,她抬头对着近在咫尺的美男子,笑的很开心:“宫阑夕,你要是长的丑,我肯定看不上你。”
宫阑夕垂眸看着笑容特别纯真的人,也笑如春风,意有所指:“难怪晚上的时候,你总睁着眼睛,要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