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白羽在外面等着，两村的人都安静下来。
  有些桥头村的人见吵不起来，干脆就先回家吃饭。
  大唐农场的人则或站或坐在院子里等着，也有人低声说话，埋怨青草婆家不会做人。
  也是，娘家上门来，竟然没有人做饭招待，简直就是不把他们当亲戚。
  大唐农场的人看青草婆家一个个都不顺眼，特别是青草的大嫂。青草大嫂因为生了儿子，所以处处看青草不顺眼，挑剔青草的为人处事，然后挑拨离间。
  “哼。祸害生了个祸害。”
  “就是。当年推了青草就应该送去哪个什么？什么地方来着？管教坏孩子的地方。”
  “少教所。当年推了青草的第一个孩子就应该被管教起来了。呸。一家子祸害，上梁不正下梁歪，都不是好东西。”
  虽然，大唐农场虽然在说‘悄悄话’但也没有刻意的低声，所以青草的大嫂能听到一清二楚，当然也这样这些人是在骂她。
  “你们......”她还想骂人呢。
  看到正被大唐农场的人压着的儿子，她都想要打人了。
  但也知道大唐农场的人不是善茬，只能暂时忍下。她对付不了大唐农场的人，但能折腾青草。
  哼。
  她就不相信大唐农场的人能一次次的为青草撑腰。
  三个小时后，青草生下一个女儿。
  因为难产，孩子很孱弱，看着很不好。黄妈妈说，这不仅仅是因为难产，还因为在母胎的时候就营养不良。
  莲婶听后，撕了青草婆婆的心都有。
  “莲婶，等青草醒来后再说。”陈白羽拉住莲婶，青草又生了一个女儿，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就看青草的选择了。
  大唐农场人要做的就是帮她撑腰。如果她选择离婚回农场，农场人欢迎，也会照顾好她和孩子。但如果青草选择继续婚姻关系，农场人也会想办法让她不被欺负。
  “作孽啊。”莲婶抱着孩子，红了眼眶，“都怪我。当初，我听人说阿庆是老实人，踏实肯干，青草嫁给他不会吃苦，谁能想到？哎。我不懂什么小康粗糠的，我只想让她不要太辛苦就好。”
  “哎。阿庆就是太老实了。”眼睁睁的看着老婆被人欺负，却不知道反抗。这样的男人根本就护不住老婆孩子。
  莲婶是真的后悔了。
  “小五，你说，你说让青草回农场好不好？”莲婶叹口气，“但是，离婚......”莲婶的心跳了跳。
  在农村，很少有人会因为婆媳矛盾离婚。准确说，很少有人会离婚，再过不下去，也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忍着。
  媳妇熬成婆，从来都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很多人都是这样忍着忍着，就忍过来了的。
  但是，莲婶看着差点一尸两命的女儿，突然的就不想让她忍了。凭什么，女人就一定要忍受婆婆的磋磨？不吃他们家一粒米长大，就因为嫁了进来，就要被磋磨？这是什么道理？
  “莲婶，这件事还要青草做主。看她想怎么做吧。”
  即使是二十年后的农村，离婚也不多。
  更不要说现在。
  “莲婶，等青草醒来后，你和她好好的说说。”分析利弊，看青草自己怎么选吧。还有就是青草的丈夫阿庆。
  莲婶点点头，“哎。儿女都是债。”
  青草又生了个女儿，她婆婆对此很不满意。
  “早就说了是个女儿，偏要生下来，还不知道要罚多少超生费呢。哼。一个个都是赔钱货。”
  “养了也是白养，便宜人家的东西。”
  “生了赔钱货还想吃鸡，做梦去吧。”
  “钱不会赚，只会吃，吃，吃，吃死你。”
  青草婆婆在碎碎念，青草丈夫站在旁边什么都不敢说。
  陈白羽似笑非笑的看了桥头村的村长一眼，“我们农场的姑娘可是能顶半边天的，干活不输男人，赚钱更不输男人。没想到桥头村的姑娘竟然都是赔钱货。呵呵。”
  吴大爷黑着一张脸，桥头村的名声都要被丢尽了，转头呵斥青草婆婆，“闭嘴。你家的男人都死绝了是不是？”无知妇人。即使对青草生了女儿不满，也不应该当着娘家人的面说三道四。
  不知道大唐农场的人自从出了大学生后就喜欢用法律压人吗？
  他们这些文盲，谁知道法律是个什么东西？
  再说，自从出了一个大唐农场出了一个陈白羽后，谁还敢大大咧咧的说女儿是赔钱货？
  吴大爷瞪了青草的公公和丈夫一眼，窝囊废。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让一个女人在瞎咧咧。
  “女儿怎么了？我家小五就是女儿，聪明能干着呢。哼。不识好歹。”阿婆听到有人说她家小五，立刻就不高兴了。
  阿婆看了青草的丈夫一眼，鄙视的冷哼一声，“我家小五可比那些没用的废物强多了。”
  呸。
  堂堂一个大男人竟然任由自己的娘欺负自己老婆而无动于衷，不是废物是什么？如果想要生儿子又不想交罚款，那就出去打工，在外面生三五个儿子再回来上户口就是了。
  到时候找找关系，只要交一笔钱就行了。
  很多人都是这样做的。
  但青草夫妻两一直在家里种田种果，莲婶曾经建议青草和丈夫出外打工，把孩子留给婆婆照顾就好。
  但青草的婆婆却偏要说家里忙不过来，把青草夫妻两拘在家里帮忙，钱没赚多少，还要为了孩子而一次次的心惊胆战受磋磨。
  阿婆抿抿嘴，很无奈，主要还是青草自己没有立起来。这样的人家十有八九是欺软怕硬、欺善怕恶的，只要青草立起来，然后把丈夫哄住，谁还敢欺负她？
  “呵呵。两家都是亲戚，好好说话，以后还要好好过日子呢。”吴大爷等了青草婆婆一眼，“青草生了孩子，赶紧去给青草准备鸡汤。”
  是的。
  不管吵得多凶，打得多凶，都没有人想到要离婚。以后还是两家人，以后还要过日子。
  吵架，打架都不过是为了维护自己人的利益。
  所有人都知道，别人大唐农场现在怒气冲天，想要打人，但也不过是为了让婆家忌惮青草，让青草以后在婆家更好过。
  在农村，这样的事情见过了。
  已经习以为常了。
  像青草这样差点闹出人命来的，也不少，最后也不都是以和为贵了吗？
  吴大爷看了一眼陈白羽，有些担心，怕这次的事情不能善了。没有文化对上有文化，肯定是没文化的吃亏。
  大唐农场自从出了大学生后就不一样了，特别是一连出了好几个大学生后就更要抖起来了。
  大唐农场的人在青草家守了一夜。
  第二天青草醒过来后，和莲婶说想要离婚，而且要把两个女儿一起带回大唐农场。
  青草一边说一边哭。
  她是真的受够了。
  虽然丈夫对她很好，但每次婆婆欺负她，他也只敢在背地里偷偷的哄她，安慰她，极尽所能的对她好。
  这个对她很好的男人，从来不敢站出来护她一次。
  每次听到丈夫说‘忍一忍’，她就想问问他，凭什么让她忍？
  当然，青草也知道，如果丈夫帮自己说话，婆婆肯定会更看她不顺眼，更磋磨她，觉得儿子被她这个外人抢走了，觉得儿子有了媳妇忘了娘。
  这些青草都知道，但她就是恨丈夫不能护住她。
  在生孩子的时候，她就在想，生活太难了，就这样死了吧。但听到大女儿的哭声，她不敢死了。
  青草知道，要是她死了，受苦的只会是女儿。
  活下来，然后带着女儿离开。
  “离就离吧。现在和过去不一样了......听说在城里，离婚也不是什么大事，离婚的人多了去。”
  “现在农场也能赚钱，你勤快些，能养活两个孩子。而且，我听村长和小五说，以后农场的所有孩子读书的钱全都由村委会出，不仅免费读书还有奖励呢。五婆家的小青青，你知道吧。就因为发表了什么文章，被村里奖励了一百元呢。”
  “没有什么过不去的。你还年轻，孩子也还小，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莲婶拉住女儿的手，想起女儿昨天半死不活的样子，她到现在还心惊，就怕一没看住，女儿就没有了。
  “妈，我想见见小五，我想听听她的意见。”虽然决定离婚，但青草还是有些担忧，害怕，对未来很迷惘，很无助。
  她不是聪明人，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养活两个女儿。
  她也怕外面的流言蜚语，更怕女儿问她要爸爸。
  “你呀，有小五一半聪明，我就不担心了。”莲婶叹口气，“不过，谁家孩子能有小五聪明？呵呵。”
  听到青草想见她，陈白羽打个呵欠，揉揉眼睛，“哦。”
  很多在父母面前说不出口的话，在陈白羽面前就少了顾虑。青草把自己这几年的生活说了一遍。
  眼泪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流干了，在说起这些的时候，青草眼里没有半点泪水，平和得像一个局外人。
  也可能是麻木了。
  但是，青草在说起丈夫的时候，眼里还是有光亮的。
  “青草姐，你真的想要离婚？我不是劝你不离婚，但我想问问你，你到底为什么要离婚？是因为婆家，还是因为丈夫？”
  “有区别么？”
  “当然。如果你和丈夫还有感情，只是因为婆家的生活太难熬，你们可以一起出外打工。主要你手里有钱，只要你丈夫听你的，你婆婆根本就不足为虑。”
  “当然，如果你觉得和丈夫没有感情了，生活不下去了，也可以选择离婚......你好好的想一想，也可以和你丈夫商量一下。想好了，决定了，剩下的交给大家，我们会帮你争取最大的利益。”
  青草点点头。
  陈白羽没有多说，她一个没有结婚的姑娘劝说别人离婚，这很遭人诟病的。虽然陈白羽不太在乎这些，但她不能让陈家因为自己而被人八卦。
  青草的丈夫想要带着青草外出打工，但青草的婆婆不同意，觉得自己好不容易养大的儿子被狐狸精勾走了。
  “既然不同意，那就离婚吧。顺便报警，把这个一次又一次害人的人抓起来，送少教所教育。”
  “不行。我儿子不是故意的，而且孩子不是生下来了吗？青草也没事。”
  陈白羽真的要笑，“要不要被教育，这不是我或者你能做主的，让警察......”
  “不行。我儿子是要考大学的。”
  “我也不离婚。”青草的丈夫阿庆也不同意离婚，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说一句话，被他妈双眼一瞪又低下头去。
  两家人、两村人，又开始扯皮。
  扯着扯着就对骂了起来，然后撸高衣袖就想要打一架。
  “啪。”陈白羽一巴掌拍在桌面上，“吵什么吵？”真是的。一群人，平均年龄都五十了，竟然还一言不合就吵架，一言不爽就打架。
  不知道这样让她一个小女孩很有压力的么？
  “好好说话。我们是文明人，文明解决。”陈白羽冷眼看了青草的婆婆一眼，然后看向青草的公公，“你们家谁做主？”
  “当然是我。”
  陈白羽看了青草婆婆一眼，然后点点头，“既然是你，那我们好好的说一说。就算他们离婚，你也不愿意让儿子出门打工？”
  “为什么要出门打工？出门打工有什么好的？我和老头想儿子了，也见不到；我和老头生病了，谁照顾......”
  “那你为什么让大儿子和二儿子出门打工？是因为你偏心小儿子，想要把小儿子留在身边？难道你不想大儿子和二儿子？”
  “我，我就是偏心小儿子。小儿子是我的心肝，我愿意对他好。”
  “既然你偏心小儿子，那为什么宁愿逼着他离婚，也不愿意让他好好过日子？”
  青草婆婆愣了一下，让后瞪大着眼睛，“关你屁事。这是我的家事。爱离就赶紧离，离了我还能给儿子找个更好的，能生儿子的。”
  “呸。生了一个又一个的赔钱货，要是我早就吊死在村口了。”
  “既然这样，那就离婚吧。看以后谁被你逼死在村口。”陈白羽懒得和这样的人废话，“既然要离婚，那就说嫁妆和家产......”
  “我不离婚。我死也不离婚。”
  ......
  陈白羽呼出一口气，清官难断家务事。
  累。
  这扯皮扯得都能赶上洗蚕丝了。
  一团麻，剪不断理还乱。
  最后，在陈白羽的威逼利诱外加恐吓下，陈白羽把青草和丈夫还有两个女儿带回大唐农场。
  青草丈夫在大唐农场当割胶工人。割胶工人虽然累，但工资高，一个月能有不少钱。
  青草夫妻两人答应，每个月要给公公婆婆五百，但婆婆不能过问青草夫妻两人在农场的生活，更不能干涉。但阿庆要每个星期都回家一次，至于青草和两个女儿，婆家直接说了‘有多远滚多远’。
  阿庆是第一次反驳他妈，一脸的惶恐不安，但还是咬牙坚持不愿意离婚。他很明白，虽然他妈在外人面前说对他好，其实不是的。
  他虽然老实，但不是傻子。
  他妈最看重的是大哥，最喜欢的是侄子。
  至于他？
  呵呵。
  不过是因为听话，而且干活利索而已。
  他明白的，对他最好的人不是眼前这个口口声声说偏心他的亲妈，而是还躺在柴房的妻子。
  结婚十几年，他从来没想过要离婚。
  但是，刚刚在柴房听妻子说，她忍不下去了，她想要离开这个家，想要离开他的时候，他哭了，也怕了。
  为了不让他妈生气，这些年他一直不敢明着帮妻子，更不敢明着疼爱女儿。
  大家说得没错，他就是个窝囊废。
  阿庆坚持不离婚，但青草坚持要离开婆家。
  所以，陈白羽把他们一家四口都带回了农场。
  阿庆要当割胶工，肯定就要住在胶场，学习割胶、制胶、晒胶。村长干脆就让青草一家四口都出到胶场去。
  青草先坐月子，出月子后在村委会帮陈白羽记账，做账，在忙的时候还要到厨房帮忙。
  因为青草没有离婚，还算出嫁女，虽然工资和农场人一样，但她没有奖金没有分红。
  青草也同意，能有工资就很高兴了。
  有工资，她就能养活孩子。
  而且，以后住在农场，没有人敢欺负她和两个女儿。
  因为青草是被推倒难产，所以第二胎的超生费由婆家出。但是第三胎，婆家是绝对不会出的。
  “如果你们觉得要生一个儿子，家庭才完整，生活才完美，那就继续生。但也不要急，顺其自然就好。现在男女平等，男孩能做的事情，女孩也一样能做。要是没有教育好，不孝顺，就是儿子也不如一块叉烧。”
  “你再想想小青青，是不是能顶过好几个儿子？”
  陈白羽真的希望青草尽快出月子，这样她就有帮手了。好歹，青草也是小学毕业，学东西应该比农场那些没有上过学的伯娘婶娘强。
  陈白羽早就想培养帮手了，但村里的年轻人都出外打工了。剩下的老人孩子，根本就找不到合适的人。
  青草笑了笑，“小青青很好。”
  因为小青青成绩好，嘴巴甜，五婆每次出门走亲戚都是带小青青，倍有面子。小青青刚跟着阿云嫁过来的时候，五婆还嫌弃人家是拖油瓶。但现在呢。整天的小心肝小心肝的宠着，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统统留给小青青。
  至于阿广和阿云生的几个儿子？
  呵呵。
  全部排在小青青后面。
  “小五，谢谢你。”青草拉住陈白羽的手，满心的感激，她不求女儿像陈白羽和小青青那样聪明能干，但她希望女儿比她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