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叹息一声，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道：“我和她结婚是为了等你回来啊。”
  ……嗯？
  沈昀凑过去轻轻亲了她下眼睑一下，吮去咸涩的眼泪，指了指电视柜上的存钱罐，“傻丫头，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我存了十年的硬币，难道是为别人存的？”
  姜末张着嘴愣在那里，睫毛上还挂着眼泪，要哭不哭要笑不笑的，表情有些滑稽。
  半晌，她终于反应过来，噗得笑出声，这一笑就一发不可收拾，捂着嘴笑得滚到沙发上，眼睛在黑暗中一闪一闪的，看着沈昀。
  他把她拉起来，无奈道：“有这么好笑吗？”
  “有……”她努力憋住喜悦，眼睛还是弯的，手指勾住他睡衣袖子晃着，抬起下巴，得意道：“原来你一直都喜欢我。”
  沈昀哼了一声，避而不答。
  “那我爸妈呢？他们知道我不是我了吗？”
  “……知道。”
  “啊？！”
  连爸妈也知道，怪不得穿越女手机上连他们的电话都没有。
  她期待道：“那你告诉他们我现在回来了吗？”
  爸妈发现自己换人了，一定很伤心。
  沈昀淡淡道：“没有……我联系不上他们。”
  “啊？为什么？”
  “他们出国旅游了，没带手机，不是告诉过你了？”他说完，淡淡的转移话题，“你凌晨四点跑回来，就是为了问这个？”
  ……哦，快递的事情比较重要。
  她嘟囔一声老两口浪漫起来吓死人，微微红了脸，道：“不是，这个只是顺便啦。”
  沈昀：“……”
  他一点没看出来这竟然是顺便的。
  姜末咳了一声，终于把自己从喜悦中冷静下来，把自己听到的穿越女和系统的对话，甚至穿越女现在在夏进的女朋友身上的事情也说了，问：“夏进让我来问问你，你是不是做了什么才把穿越女赶走的？”
  屋子里太黑，她丝毫没有注意到从她说出穿越女还在这个世界，并且还有一次穿越机会开始，沈昀的脸色就白了下去。
  等不到回答，她才意识到不对，喊他：“沈昀……沈昀……你怎么了？”
  小夜灯下，沈昀的脸苍白冰冷，他闭了一下眼睛，深吸口气，问她：“你说占据你身体的那个人，还在这个世界，并且还有一次穿越的机会？”
  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姜末点头，“我听到的是这样的。……你别管那个啦，你先说你是不是做了什么，才把穿越女赶走的？”
  黑暗中，他一连几个深呼吸，才觉得身体里的血液又开始流动。
  他道：“姜末末，我们别管这件事了，好吗？”
  姜末：“啊？！为什么啊？快递快被折磨疯了……”
  “我也快被折磨疯了！”
  他突然打断她的话，这句话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整个声线都控制不住在抖。
  姜末从来没见过沈昀这个模样，他看着自己，仿佛终于撕破了那层平静优雅的伪装，露出下面狰狞的血肉，和嶙峋的骨骼。
  她一时看呆了。
  一只苍白有力的手突然掐住她下颌，把她拉到他面前，他们离得很近，她能清楚的看到他眼里的疯狂。
  “……过去的每一天，早上醒来我都告诉自己，看吧，还是那样，今天不要再塞什么硬币了，没有希望的，她永远不会回来了，放弃吧，去过自己的日子，不要被一个女人绑死在过去……但是到了晚上，我还是塞了进去，心想反正这一天已经过去了，那就再等一天好了……日复一日！日复一日！！日复一日！！！……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回来，我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忘了你的样子……姜末末，没有希望的等待，你知道有多难捱吗？”
  这些话，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到她心上，密密麻麻的疼，疼得她眼泪再也忍不住，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她反手抱住他，呜呜哭道：“我回来了我回来了，我以后再也不让你等了！真的……沈昀你别难过了。”
  “我不难过。”
  沈昀托起她的下巴，盯着她看，“只要你答应我，不要管这件事，让那个女人在那个身体里好好呆着，不要逼她，让她安安稳稳过一辈子，让她永远不要再来找上你，我就不难过。”
  他的双眼紧紧锁住她的视线，不容许她有片刻的迟疑，像是有某种力量，从她眼睛一直灼烧里心里去。
  他太怕了，怕那个女人还会回来。
  到时候他又要等十年吗？甚至等了十年对方也不肯走了。
  他不敢冒险；
  他不敢赌。
  “可是……”
  “你欠我十个承诺，我把这十个承诺一起用上，只要你答应我这一个要求：不要管这件事，不要让那个女人再找上你。姜末末，你答应吗？”
  姜末末想答应，但是：“夏进已经知道了，她的爸妈早晚也会知道……”就算她不管，如果穿越女想，她也不可能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沈昀：“……”
  良久的沉默。
  他突然闭上眼，自嘲般轻笑一声，道：“姜末末，你这是想要我的命吗？”
  然后松开手，转身要走。
  姜末心里一慌，连忙扑过去抱住他后背，急道：“沈昀，你是不是生气了？”
  他握住她的手，淡淡道：“我没生气。”
  姜末咬着唇，不信。
  他生气了就会这样，如果不哄好，能记恨她很长很长时间。
  她咬牙，心一横，“我不管了，真的，我不管了，你别难过。”
  就算她不够义气，对不起朋友，但她真的不忍心看沈昀这么难过。
  沈昀站了一会儿，回身，摸了摸她的头：“我们不聊这个了，快五点了，你中午不是还要坐飞机回去？先睡一觉，等你睡醒再说。”
  让他也冷静一下，好好想想到底该怎么办。
  他现在脑子很乱，很慌，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姜末不想再让他再不顺心，乖乖道：“好。”
  家里只有一张床，他让她先睡。姜末问：“那你呢？”
  “我昨晚睡得早，睡饱了，正好有点工作要处理，你睡吧。”
  姜末信了，她累了一天，情绪大起大落，刚躺床上就困了。
  他坐在电脑桌前，不知在想些什么，小夜灯微弱的光线勾勒出男人干净利落的身体轮廓。
  视野开始模糊，哎呀先不要睡，睡着了就看不到她的沈昀……昀……了……
  等她睡着，沈昀拿出一包烟开始抽，一根接一根，一直到天亮。
  他很少抽烟，这么凶的抽只有三次。
  一次是父亲刚去世，一次是发现她身体里换了人，还有一次，就是现在……
  他一边抽一边盯着她看。
  她睡得并不安稳，嘴唇蠕动着，不知在说什么，他凑过去，附耳一听，心猛地被揪了一下。
  她说：“对不起。”
  他闭上眼，抬头，等眼里的潮湿渗进去，这才重新坐回去，拿出纸笔刷刷写了起来。
  他写得很慢，一会儿一停，回头看看姜末，又继续写……
  等落笔，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
  他走到床边，俯身亲了她额头一下。
  我的宝贝，去做你认为对的事情吧。
  姜末醒来天已经大亮，一睁眼就看到沈昀手里夹着烟，坐在青烟缭绕中，眼睛很红，隔着雾气远远的看着她。
  “你又抽烟。” 她坐起来，盯着他看。
  看到她醒来，他把烟头按熄在清理过两遍的烟灰缸里。
  “嗯，只抽了一两根，提神。”
  姜末：“……”
  他在骗人，他身上都是烟味儿，不知道到底抽了多少。
  沈昀从笔记本上撕下来一张纸递给她，“拿回去给夏进看吧。”
  她说的对，夏进已经知道了，不可能装作不知道，既然已经避无可避，他只能想办法让那个女人把最后一次穿越机会用掉，否则他和他的女孩，永远不可能安稳。
  他把这十年来所有的推断都写了上去，希望能有用。
  她接过一看，瞬间愣住，失声：“沈昀……”
  昨天晚上他还那么抗拒，怎么一夜之间突然改变主意了？
  他有些狼狈的撇开脸，道：“我分析了一下，你当初被占了身体是因为地震受了伤，陷入昏迷，夏进的女朋友被占了身体也是处于昏迷状态，推测一下，那个女人抢夺身体的时候，应该需要对方的意识处于虚弱状态。样本太少，只有你们两个，结果可能不太准确，不过应该不是巧……”
  不等他说完，床上的女孩就跳起来，激动的抱住他，在他脸上用力亲了一下，喜悦道：“沈昀，你真是太厉害了！”
  呜呜呜她的沈昀昀为什么这么厉害？好像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能难住他一样。
  被喜欢的女孩崇拜，大概是对男人最好的夸奖，他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从听到穿越女的消息到现在，第一次笑。
  下一秒，他敛了笑意，捏住她的下巴一字一字道：“姜末末，之前我用你欠我的十个承诺换你不要管这件事，你没答应，现在我换一个要求，你听好了——”
  “不许受伤，不许生病，保护好自己……”
  他盯着她的眼神里弥漫上一层薄薄的雾气，声音也弱了下来，像是祈求：
  “不要再让我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