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作者:青律      更新:2022-08-30 02:51      字数:4164
  郑璞看着远方亮起的路灯,不再吭声。
  几十年后,容貌如故的她会不会也领着个怯生生的大男孩,让他唤早已老朽的自己一声郑先生。
  第八章 动物园与山海经
  之后的几天里,白溪老老实实地跟着郑璞从朝阳区蹿到海淀区,海淀区蹿到朝阳区,从医科院到生科院反复折腾。
  x光和电击轮流着来,与她相接触的人被降到最少,尽可能的封锁了消息。
  在这过程中,总有几个人会在操作的过程中悄悄的问她能通灵吗,人死了以后会怎样,白溪一般都眨眨眼睛,不做回应。
  研究进行的并不顺利,几个老医生触诊结果都相差很大,一如那天解剖大脑一样,他们感知的都是自己的身体。
  郑璞对此很平静,毕竟这种亡灵大概是现代真实科学接触的唯一一例,研究手法什么的都要慢慢来,不急着一天就能得出什么结果。
  但是被捆在电击椅上确实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出于人道主义的考虑,他在周末回家的时候问了问有什么能补偿下她的。
  “哈?”白溪愣了下:“出去玩呗。”
  于是两个人愉快的决定去动物园逛一天。
  临出发的晚上,白溪从冰箱里取了条不知名的腿丢给两只嘲风,趴在沙发上看着它们兴奋的撕扯。
  “……这是什么?”郑璞辨认了半天还是没有看出来:“你往我家冰箱里丢了什么?”
  “一只老龟的腿……”白溪艰难道:“但是零食好像满足不了它们……”
  郑璞蹲在旁边看着它们三下五除二的把这条腿撕扯干净,不由得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小崽子牙口真厉害啊。
  “我们明天带着它们去动物园好不好?”白溪转过头问。
  “放在铜像里?”郑璞疑惑道。
  “不是。”白溪伸手吹了声唿哨,两只小兽一齐抬头,同时消失。
  还没等郑璞反应回来,她又伸手抄起茶几上的剪刀和纸杯,随手剪了自己的一缕长发,手指凭空一画燃起萤绿色的鬼火,让头发登时化为灰烬坠入杯中,她低着头晃了晃杯里的水:“喝了吧。”
  “……有毒么。”郑璞狐疑的接过去。
  “你都阳x了还担心有没有毒。”白溪用死鱼眼看着他。
  “你走。”郑璞横了她一眼,端过来喝下。
  在他喝的时候,白溪逐渐的透明到与环境融为一体,但是待那水进了他的肚子,再睁眼时,白溪和两只嘲风又能看的清清楚楚。
  “卧槽~!”郑璞有点小激动:“我这是得了阴阳眼了么!”
  “也就三天不到的时间。”白溪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阴界的事物看多了伤身。”
  “那我……”郑璞愣了愣,迟疑道:“十二点的时候是不是能真的看的一些奇怪的东西?
  窗台外一直蹲着的乌鸦扑棱了下翅膀,他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眼时间,距离十二点还有一个小时。
  “为什么非要等十二点?”白溪起身拽着他走到西侧房间的窗边,那里可以看到一条宽阔的大街,每晚路灯都很亮,但是只有车流穿行。
  “你看。”
  郑璞再低头看时,路灯的颜色反而黯淡了很多。
  街上……漂浮着很多灯笼。
  左边一列,右边一列,红色和蓝色的纸扎灯笼不规律的飘在空中,用盈润的光芒照亮整个街道,像是哪里古镇的夜市。
  有些奇奇怪怪的生物在街边游荡,巨型的长角的牛、奇异的鸟、像人又不像人的生物,还有各种体型的穿着古代衣袍的男子,在路边悠悠然然的走着。
  汽车过来的时候会径直穿过它们的身体,双方都像不知道对方存在一样毫无反应。
  在高楼上往下看着,虽没有千与千寻里那么震撼的感觉,却也诡异的让人骨头里有些发麻。
  “日本神话里的百鬼夜行,和中国神话里的志异,不过是一些人破了老天设的障子,看到另一个世界里的东西。”白溪趴在窗边,看着窗外淡淡道。
  郑璞忽然想到曾经上过的半睡半醒的一节物理课。
  “蚂蚁和人类有什么区别?”老师把教案往讲台上一丢,解释道:“蚂蚁是看不到立体的,它是典型的二维生物。”
  “二维生物的世界里只有前后左右,我们人类自以为很高端的进化了,不过也是被困在三维的世界里,和蚂蚁并没有区别。”他随手在黑板上画个圈,画到末端用粉笔按了道印子:“说什么四维空间六维空间估计你们也听不懂,但是如果我说,这个世界真的有神祗存在呢?”
  当时整个教室都沸腾起来,纷纷感叹怎么一个物理老师还这么迷信。
  “不信是么。”他笑了起来,脸上的眉毛不知是被粉笔灰还是岁月给染白了。
  “你们都知道,三维是长宽高,四维再加了个时间,多了一个坐标轴,那五维是什么?”
  他伸开手臂又做出交叉的动作,语气不急不慢:“五维空间即时间层次与传统空间统一的空间,人类是无法感知到的。”
  “我知道高中的课很无聊,但是讲些不无聊的你们又听不懂。”物理老师叹了口气,简单道:“相对论里是这么说的,时间是空间的另一种方式,空间和时间可以相互转化,而五维空间,即为你们的内心。”
  “而神祗,存在于更高维度的世界里。”
  “我存在于你,和你身边所有人的记忆里,你的触觉、嗅觉、视觉都可以捕捉到我。”
  “但同时,我又是不存在的。”
  那天白溪抚上他脸颊时冰凉的温度,又一次清晰的可怕。
  头发灰这么一灌,三只非人类就可以愉快的不用显形了,连车都懒得坐,直接顺着风飘到门口,等郑璞堵半个多小时以后过来。
  倒是省了我一笔门票钱。郑璞随手掀了掀白溪的裙子,愉快的看着两只嘲风对着他呲起牙齿,忽然发现远处的路人像看深井冰一样看着他。
  对哦,现在只有我能看见它们了。
  动物园里的动物看的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郑璞全程跟着白溪随便她往哪儿逛,突然就想起了《山海经》。
  “我说……”他迟疑着开口道:“过了这么多年了,《山海经》里的那些动物还存在么?”
  那些存在在他的童年里的,课本上鲁迅的记忆里的,那些张口吐火,兽面人身,千目白毛的妖怪们……
  “哈?”白溪停下来,甜筒的奶油滴到了她的手上,轻轻的往下淌。
  “《山海经》啊。”郑璞比划着:“里面的怪物还在么?”
  “还在么?”白溪低头舔了舔爪子,一伸手指向旁边猴山:“那不是么?”
  郑璞呆了下,僵硬着扭头看向猴山,一只鬼狒正蹲在山头抓皮毛里的虱子,挠挠腋下还闻了闻爪子:“这特么是怪兽?”
  “巢大如五斗器,饰以土垩,赤白相见,状如射侯。犯者能役虎害人,烧人庐舍,俗言山魈。”白溪耸耸肩:“哪儿不像?脸都一般黑。”
  郑璞用死鱼眼看着她:“鬼狒是非洲产的。”
  白溪回以死鱼眼:“山海经是什么时候的书?”
  他愣了下,意识到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东西,犹豫道:“战国时期?”
  白溪慢慢诱导道:“战国时期是什么时候?”
  “差不多三千多年前?”
  “亚非大陆三千多年前就没有什么物种共同存在?从埃及跑过来繁衍生息就这么难?”白溪一脸读书人脑子真僵的表情看着他:“山海经分山经和海经,海经又分海外海内大荒经,那个时候中华民族乱七八糟的没有大统,海外的东西能描述成这样很清晰了好伐。”
  郑璞盯着那只狒狒看了半天,好像是这么回事:“还有别的动物呢?”
  “还有人觉得麒麟就是长颈鹿呢。”白溪指了下远处的路标牌:“要我带你去看么?”
  “我知道但是并不像啊。”郑璞脑子已经很乱了。
  曾经他的世界观里,科学和迷信什么的都分的清清楚楚的,笑谈只可能是笑谈,真理一定是真理,但现在白溪的出现,却把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都搅的乱七八糟的。
  两只慈眉善目的长颈鹿啃着游客递过去的胡萝卜条,白溪飘的远远不敢上前。
  “这是神兽?”郑璞扭头:“那看门的那大爷就是玉帝咯。”
  “不……我的意思是,神话里有的东西不太靠谱。”白溪捂着嘴一脸嫌弃的看着游客手里的胡萝卜条:“就跟你们电视剧里只要谈妖怪必谈九尾狐狸还必须是白狐狸一样,别太当真。”
  三千多年前什么人看见奇奇怪怪的动物都会被吓着吧……各种颜色的猴子和鸟,自己还没点常识,估计想当成什么鬼就真的以为是什么鬼了……
  郑璞想了想还真有点道理,明代那会儿藩国贡上来一只长颈鹿,国内的人都没见过这是什么玩意儿,要是扣个不好的妖物帽子搞不好负责外事的那一片人都要被砍头,还不如美言几句强行把麒麟的名字给它按上去,这样皇帝开心当官的开心,大家都开心就行了管它是不是麒麟……
  哎,世事如书啊。
  一行人感叹着四处乱逛,殊不知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一直揣着兜不紧不慢的跟在他们的身后,距离保持的恰到好处。
  他看着两只在草丛上打着滚嬉耍的嘲风,随手点上了一根烟叼着,笑的耐人寻味。
  第九章 帝流浆之夜
  早晨的阳光照在脸上,暖洋洋的让人有些想眯起眼睛。
  郑璞刷牙的声音让白溪睡得有些不安稳,她把自己舒展开,懒洋洋的飘到洗手间找自己的牙刷。
  郑璞瞥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的裙摆上。
  有什么东西……隆起来了!
  等等!裙尾那个拱起来的是什么!毛茸茸的!
  他毫不犹豫伸手掀开她的裙子:“尾巴!你为什么会有尾巴!”
  白溪眨了眨眼,嘴巴里满是牙膏沫子:“因为萌。”
  她的裙摆下面凭空出现了一条金黄的长尾巴,不时的还摆动一下,郑璞看着有些熟悉,忽然想起来那是她昨晚伪装‘身残志坚的科研人员’和他出去散步时,看见的院子里狐狸犬的尾巴。
  郑璞想了想,一拍脑袋冲回换衣间,拎了条蓝白条纹的胖次兴冲冲的回来:“把这个套上!”
  白溪看了眼,把裙摆拎起来,蓝白的胖次上有条柔软光洁的尾巴在摆来摆去:“这样?”
  两个变态在一起,有时候会意外的合拍。
  “唔,没有腿穿胖次会有些奇怪。”郑璞想起来自己忘了漱口,急急忙忙地举起漱口杯清理干净,然后疑惑的看着她把玩着自己腿间的尾巴:“这个你都能幻化出来,为什么不还原你的双腿呢。”
  “那会让我忘了自己不是人类。”白溪淡淡道:“如人类一样正常的走路,如人类一样正常的生活,甚至会试图融入进去,很可怕不是吗?”
  “为什么会这样想?”郑璞不解道:“非要把我们之间的界限划得清清楚楚?”
  白溪随手一抹弄掉牙膏沫子,皱眉道:“因为我的时间轴是静止的啊。”
  郑璞愣了下,忽然别过头走开:“我去做早饭了。”
  他走到厨房,从冰箱里取了两枚鸡蛋,随手磕了一个到碗里,盯着碗中晶莹的蛋液发了会儿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