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一堆人往外走的时候，唐颂贴近了李天梁。
  李天梁很有眼力见地落后了两步，跟唐颂并肩。
  是个聪明人，只是如果把这份聪明用得更好一些，他就真的能够成为晏歌的好朋友了。“那个，有点事儿跟你说，就是我是晏……”第一次称呼自己为晏无虞的女朋友，唐颂还有些不好意思，斟酌了半天，也不知道用啥词比较合适。
  李天梁笑得温和而含蓄，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唐颂尴尬地干咳了一声，目视前方，尽量装作淡定：“就是我跟晏歌大哥谈恋爱的事儿，你在学校不要说。”
  源头把控，什么事情如果在源头上失控传播出去了，那么到后面再想收拾就难了。
  她倒是希望谣言传着传着就变成真的，可万一不是呢，到时候大家都知道了她还怎么解释。
  李天梁适当地表达出了一些疑惑的表情。事实上，他对于晏无虞所说的唐颂是他女朋友这件事情表示怀疑，甚至在听说陈家主动退出地块的竞争时，还怀疑这是晏无虞设置的一个圈套。
  只是当他说出这个疑问的时候，得到了父亲的一顿唾骂，说晏无虞在商场上是从来不屑使用这样的手段的。
  得，明明被冤家打压地如此凄惨，似乎还对晏无虞充满了敬畏，老爹天生就是受虐的主，怪不得李家越来越差。
  唐颂双手往背后一背，望天：“那个，低调，低调一些，我不想因为身份的改变而影响学习和生活。到时候大家咋咋呼呼的，都把我当猴看怎么办？你理解吧？”
  李天梁浅笑颔首：“明白的，颂哥。”
  李天梁请客很讲究，没有特意挑选那些奢华高贵的餐厅，而是选了一家环境不错、口味不错的大众餐厅，消费上属于比学生的身份略高一点，但是又不至于显得太过突兀、让人感觉局促的地方。
  而且他虽然主要是为了向唐颂和晏歌道歉，但是对于场上的每一个人都是相当的客气，态度比较亲和，给人如沐春风之感。
  反正表面上看来是一个让人感觉很值得深交的人。
  唐颂觉得晏歌估计就是被他这么忽悠的。她已经有了先入为主的概念，所以对李天梁始终保持着一份疏离。
  而袁一独一是出于对唐颂身边突然出现的优质男生的警惕，怀疑李天梁对唐颂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企图，二是对李天梁害唐颂犹有余怒，所以对李天梁也没有什么好感。
  但其他四只已经沦陷了，大王的智商也就比江伟钢高了那么一点点，胡子倒是够睿智，但是他哥们义气比较重，李天梁的风评不错，又表现出了对他们的仰慕和尊重，怎能不让人产生好感。
  大家正在吃午饭的时候，晏无虞终于有功夫发消息过来，一个上午他都在视频会议。
  【一世无虞】：“下课了吗？吃饭了没？”
  唐颂和晏歌一左一右坐在李天梁身边。唐颂的手机消息弹跳出来的时候，李天梁刚好一眼瞥见。
  他虽然没有晏无虞的微信号，但是这个【一世无虞】微信名里面就包含了晏无虞名字里的两个字，让人不联想都难。
  李天梁的笑容愣了一下，心中有些怀疑，难道晏无虞和唐颂的恋情是真的？不然的话，晏无虞这也装得太像了。
  唐颂看到屏幕亮，赶快拿起来，余光瞥了一眼身边两人，暗戳戳在桌底下回了个消息。
  【唐宋八大家】：“正吃饭呢，你吃了没？”和李天梁吃饭的事情略有些复杂，现在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她打算等吃完了再好好跟晏无虞汇报。
  【一世无虞】：“正要去，你先吃，有空再聊。”身为一个如此庞大的企业的负责人，有时候连午饭时间都不属于自己，用餐时间，他还要和一个事业部负责人交流工作。
  唐颂回了一个好字之后放下手机。她有一点做贼心虚的看看左边的李天梁和右边的袁一独，还好，他们似乎都没有发现。或者说，发现了不也正常吗？谁吃饭的时候不回个消息？
  只不过是唐颂自己太敏感。
  虽然是顿鸿门宴，大伙儿还是吃得饱饱的。午饭过程中，李天梁已经和唐颂他们交换了微信号码。唐颂和袁一独是出于礼节和面子，不给不好，其他几个估计是乐颠颠的，还以为又交到了一个人生知己。
  唐颂：怎么办？我有一种把好哥们送入虎口的感觉。要不要在群里警告一下大家？可是她又没有什么实质的把柄，一切只是自己的猜测和怀疑。而且，背后说人坏话，实在非君子所为。
  唐颂纠结，最后安慰自己，估计老庄他们身上也没啥值得李天梁图谋的东西，她还是见招拆招，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怕。
  吃完饭回教室以后，唐颂坐在角落里，手指噼里啪啦在手机上敲着，愣是写了一个能有两三百字的小型报告，把中午的饭局原原本本向晏无虞汇报，包括前因后果、自己接受的理由和分析判断。
  这是身为员工的自觉……还好，还有点儿其他的小心思，不能说，脸皮薄。
  晏无虞的回复很快，而且一句话就放松了唐颂紧绷的神经。
  【一世无虞】：“按你自己的想法做事，不用有顾忌，一切有我。”
  好像原本挂在唐颂心里的十五个吊桶一下子就卸掉了，轻松了舒缓了，又好像激流中飘摇的船只抛下了锚，好像风雨飘摇中的小草有了大树的庇护。
  唐颂整个人安定了下来。现在她所面临的事情，不再和以往一样，只涉及她自己；面对晏歌，面对晏无虞，甚至是整个晏家和天歌，她其实挺害怕自己处理错任何一步，但晏无虞的话，不但给了她信心，给了她底气，而且给了她自由。
  【唐宋八大家】：“谢谢老板！”
  真心诚意的感谢。
  【一世无虞】：“当然，如果有疑问，随时可以问我。”
  【唐宋八大家】：“必须的老板！”
  【一世无虞】：“你不觉得，现在应该换一个称呼了？”
  【唐宋八大家】：“换什么老板？”
  晏无虞有些怀疑小孩儿是故意的。
  【一世无虞】：“什么时候下课?”
  【唐宋八大家】：“我四点，小歌儿五点。”
  唐颂忽然想起来，按照晏无虞的说法，今天她还是要跟着回晏家的……感觉老公在问老婆归家时间似的，好羞人。
  【一世无虞】：“我有点忙，晚点回来，你们先吃饭。”
  唐颂：老板这样的算不算居家好男人，即时汇报行踪……嗯，跟沈嘉铭那个经常找不到影踪的人比起来，更有对比性。
  唐颂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最终发了一个：“那老板你抽空先去食堂吃个饭，三餐要定时，饮食要规律，要注意保重身体！”
  晏无虞看着手机消息界面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拨通了内线电话：“四点半视频会议之前，让餐厅送一份简餐上来。”顿了顿，又加了句：“两份吧，你也一起吃。”
  接到电话的何文华愣了愣，如果不是这是晏无虞的专号，他肯定以为有谁打错了。工作起来拼命三郎一样的铁人，哪次不是顾不上饭点儿等到七八点会议开完了才吃饭？
  ……可能是午饭没吃饱？算了，总之是好的转变，连带着他，也不用再偷偷提前垫肚子了。
  晏无虞不是真的被唐颂的关心所打动，而是被“保重”两个字所刺痛。大一轮的年纪，如果还不好好爱惜调理自己，哪天等身体功能差了，是不是得被小孩儿嫌弃?
  唐颂可不知道自己一句关心能被晏无虞曲解成这样，她正在接着居委会电话。
  “唐颂是吧？请问有位叫冯婉珍的，是不是你母亲？”
  仿佛一盆冷水当头浇下，把唐颂刚因为和晏无虞聊天而产生的那些欢愉全部浇灭，世界的色调一下子从彩色变得灰暗，提醒她逃避不了的现实。
  唐颂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有什么事吗？”
  “哦，是这样的，她到我们居委会来咨询登记想找一份工作，我们这边呢，给她做个流动人口管理，所以要跟你核对一下情况。”
  听到冯婉珍主动去找工作，唐颂心里轻松了一些，语气也变得柔和了一点：“是的，她暂时住在我家。”
  “那这样的话，你有空最好带相关证件到辖区派出所去一趟，比如你的身份证，户口本，你们母女关系的证明，这样的话就可以给你母亲办理居住证了。现在我们省户籍制度进一步放开，子女和父母可以相互投靠，市外迁入条件放宽松了，男士到60周岁，女士到50周岁就可以办理落户手续，你到时候记得来帮你妈办一下，落个户就更好了。”居委会的工作人员不忘宣传政策。
  “请问母女关系证明如何办理？”
  “哦，可以提供原同户派出所户籍档案，出生医学证明也可以，实在不行做一个亲子鉴定证明，就可以申请派出所开具了。”
  唐颂道谢以后挂断了电话，有一些头痛。对于冯婉珍，她一直是鸵鸟政策，假装不存在，故意让自己遗忘，只是注定有些事情躲无可躲。
  冯婉珍愿意听从她的意见去找工作，积极想要开始新生活，至少是一个良好的态势，唐颂揉了揉脑袋，决定明天回去办理一下。
  不过这个母女关系证明，她还得问一问沈嘉铭。
  唐颂尝试着给沈嘉铭打电话，还好这一次一次就接通了。
  “哟，你还知道给我打电话呢？我还以为你在人家家里住得乐不思蜀呢，哼，女大不中留，古人诚不欺我。”
  唐颂把手机往旁边拿了一点，翻着白眼听完了沈嘉铭酸溜溜的吐槽：“我说哥，你是不是吃炸药了？”
  “没有，”沈嘉铭的声音有一些烦躁，女大学生案案情推展并不顺利，最近快到年底了，各种案件频繁发生，整个刑警队人手紧压力大：“怎么了？没这么好心吧，忽然想起给你哥打电话了，是不是晏家那小子欺负你了？？
  “人家比你大好吧！”唐颂忍不住为晏无虞辩解。老板看上去比你沉稳靠谱一千倍好嘛，他叫你小子还差不多。
  沈嘉铭冷哼一声：“得，人家比我大，那难不成我还得叫他老子？”
  如果是平时，唐颂早就跟他吵吵上先理论一番了，只是今天她没心情：“哎，哥，我有事儿问你呢，正经事。”
  “什么事？”沈嘉铭听出唐颂的话语有点不对，收敛了一下毛脾气，找了个僻静的角落蹲着抽烟。
  “刚居委会打电话给我，那个，那个楼上那个，找工作要办暂住证，居委会说要我提供身份证户口本，母女关系证明，才能给她办。”大概就是这么一个意思吧。
  “狗屁！谁说的？那咱们全市那么多的流动人口，人家还个个都有子女或者父母在这里？暂住证不需要这些东西，你不要被忽悠了。唐颂，你要记住，这个女人法律上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了，哪怕她以后上法院告你，你也没有赡养义务。”
  可是除了法律，还有道义啊……唐颂还有一些犹豫，想让她完全放下冯婉珍，她做不到。
  “听到了没有？但凡关于身份证户口本房产证，你现在都给我警惕一点，别什么时候全被那女人卷了去都不知道！”
  唐颂忍不住弱弱抗议：“我哪有那么傻！”
  沈嘉铭冷笑：“我觉得你有时候智商挺堪忧的。”
  “你才智商堪忧呢，我成绩比你好多了好吗？”
  “你成绩好，那是我辅导出来的。我成绩不好，那是因为我爹我妈没给我辅导。”
  “滚滚滚，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你什么时候给我辅导过？初中的时候问你题目，你还不告诉我，不好意思说自己忘光了，还大言不惭说是怕我对你产生依赖性。”
  “那你这独立自主的能力难道主要不是靠我培养？娇宠的孩子容易长歪，你看你，要不是我，能有这么笔直？”
  “滚！你才笔直，笔直笔直的！
  和沈嘉铭插科打诨互闹了一会儿，唐颂的心情放松了很多，挂了和沈嘉铭的电话之后，她思考了一下，又给居委会那边回了电话。
  “你好，我是刚才你打电话给我那个，就是冯婉珍办理暂住证的。”唐颂找了一个借口和托词，“我刚打电话问派出所那边的时候，人家说办理暂住证不需要提供母女关系证明这些材料。”
  “哦是这样的。我们这里呢，正在给她填写流动人口居住登记表，如果你能提供刚才那些材料的话，她可以直接申请办理居住证，但是如果没有你那些证明材料呢，她就只能办暂住证。暂住证在非户籍所在地短期居住可以申请，无明确权利和福利，主要起证明作用；居住证需要长期在非户籍所在地居住时申请，除证明作用外，还享有多种权利和便利服务，比如驾校办理、学校就得等等、另外，申领……”
  唐颂听他叨叨完了，才说道：“那你先给她办理暂住证吧，对找工作之类没影响吧？”
  “呃，这个，肯定还是居住证好一些，用人单位会觉得比较可靠，雇佣关系长期稳定……”对方似乎没料到唐颂会拒绝，后面反问了一句：“你不是她闺女么？”
  哦，关系不太好的闺女。唐颂想了想：“算了，我明天带她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