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虽然头上也戴着信息锅，背还对着他，可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心猛然开始狂跳起来，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父亲张良川。
  现在他正帮着收钱递锅，不知道他怎么和这些人混在一起的，钱居然是他在收着。
  钱不少，他似乎很专注，儿子和兄弟一直在他身后，很久了，他都没有感觉。
  张老黑问他：“你要是不想过去就别过去，等我去问他。”
  “我又没什么见不得人，一起去。”
  嘴上说的雄壮，真正走过去的时候，才觉得腿像灌了铅一样，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
  张老黑走到身后高声叫了一声：“大哥。”
  张良川的背影一颤，慢慢转过头来，见是他们立刻丢掉手里的活，抬脚就往外走。
  张老黑追出门才拉住他的胳膊说：“大哥，见了亲儿子和亲兄弟你怎么像是见了鬼？你跑什么？”
  张良川这才回头装作很惊讶地说：“老四，怎么是你？”
  张卫东冷笑说：“爸，跑那么快，是不是发财了，给家里点生活费吧。”
  “我哪来的钱呢？”轻声嘟囔一声。
  “大哥，没钱你为什么还要在外面流浪，算了，你的事我也不想管，我问你，你见到张琳没有？”
  “没有。”张良川回答的很快，但是语气让人怀疑。
  张卫东说：“我二姐是个女孩子，还已经大了，你让她跟你四处流浪吗，要是你真是她亲爹的话？就快点让她回家，她从家里跑出来，就是出来找你的，就是觉得我们大家都对你不好，为你抱不平，你说你没见她，谁信。”
  “是的，大哥，家里都急疯了，张琳是不是在你那里？大哥你现在住哪里的？”
  “我没看见她，也什么都不知道，你不要问我。”张良川推开兄弟就往后退，直到被一堵墙挡着动不了。
  常年的流浪，他变得极度不自信，放在以前他已经伸手出来打人了，可现在他只能抱着头整个身体顺着墙像一摊泥一样摔坐在地上。
  这副样子陌生又熟悉，张卫东这个做子女的无法接受自己有这样的一个父亲，谁的童年不想要一个能为整个家遮风挡雨的宽阔背影，可现在父亲像个受惊的小老鼠，需要别人的保护。
  “不知道就不知道吧，大哥，看看你现在过得什么日子，跟我们回家吧，别在外面受罪了。”张老黑心疼大哥，苦苦哀求他说。
  “你快走，我不回去。”张良川惊恐地推开想要靠近的张老黑。
  “四叔你别管他，他不愿意就让他死外面好了。”话说得有多狠，心就有多疼，虽然从没对父亲有过幻想，可当父亲变成了烂泥里最卑微的蜉蝣，别人轻轻一捻就能轻易捻死他，他的心猛然揪起来，好疼。
  张老黑见侄子忽然满头是汗捂着胸口，马上抱住他说：“咚咚，你怎么了？”
  “四叔，咱们走，现在就走。”他抬头叫道。
  张老黑急切地说：“好，我这就带你去医院。”他抱起张卫东匆匆往停车的地方赶。
  张良川又在身后说：“老四，琳琳地事，哥就拜托你了，一定要把她早点找回来。”
  “大哥，琳琳离家出走你不管，咚咚也是你儿子，他病了你不心疼？你配当他们的爹吗？”张老黑抱着侄子不满地质问。
  “他不会有事的。”张良川的声音在张老黑的耳朵里变得如此刺耳，他再也忍不住了，讥讽说：“是啊，除了你自己，你会管谁。”
  张良川没回答。
  赌气带着张卫东转头就走，身后却传来张良川的声音说：“老四，不管张琳能不能找到，以后都别来找我了好吗？”
  张老黑气得不行，这是当爹的说的话吗？他不明白从小他最尊敬的大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没有人想找你，我们都当你死了。”张老黑再也忍不住满肚子的气，怼了他一句。
  直到走出这个天桥百货大楼，他长长的出了口气，张良川总会以奇怪的样子出现在家人面前，一次又一次伤害着家人。
  “咚咚，你没事吧？”张老黑急切的问说。
  “我没事了，四叔别担心。”闭上眼就看不见他那副烂泥的样子，心里也就不会再难过。
  “咱们赶快走吧，离开这里。”
  “不，有人来找他，看看怎么回事再走。”
  从天桥百货走出来一个老妇，朝墙角的张良川走去，远远地就问：“你怎么了，我找你半天了，原来你在这呢。”
  她的语气亲昵，走到张良川面前，伸手去拉他的手，张良川像是被马蜂蛰了一样，快速地收回，那老妇反手就给了他一巴掌说：“你还看不上老娘，要不是老娘， 你能人五人六地站在我面前？别不识好歹。”
  张良川被打了捂着脸半天没抬头，张老黑气得要上去找那个老太太算账，张卫东一把拉住他说：“这是他自找的。”
  那老太太不屑地说：“给我说话，老娘供你吃供你喝，不想找个哑巴。”
  张良川也看见了张卫东叔侄俩就站在一边看着，一骨碌爬起来就往里走。
  那老太太说：“这才乖。”
  张老黑见大哥受罪，不太想走，想要进去看看情况。
  “四叔，我心口疼，咱们快回家吧。”
  见到张卫东又露出难受的表情，张老黑再也顾不上他的大哥被一个女人欺负，快到家门口的时候，他还不放心地问：“你真没事吗？不去医院行不行？”
  “我没事。”
  二人停车的时候，却看见一个人头探头探脑往院子里看，张卫东一见惊喜地叫她说：“二姐，你来了。”
  四处找不到，张琳却自己出现了，平时很爱干净的她，现在却抹得像个鬼，穿的也破破烂烂，要饭的啥样她就啥样。
  不愧是张良川的小棉袄，风格都跟他爹一模一样。
  也怪不得大家找不到她人，这幅样子和照片上差太多了。
  张琳扭头看到是他，顿时拔腿就跑，张老黑不用招呼就追了上去，张琳哪是他的对手，被他死死抓着手腕拽回来说：“死丫头，你给我老实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