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亚倒非常了解他这一面，无论他去救落水的儿童，还是愿意把曲思朗这个烂摊子接过来，甚至不太擅长于世间戴有面具的应酬也罢，本质上秦拓身上还有一种少年时代的幻想情怀没有完全褪却。
  少儿英雄主义，方亚一直这样定义他。以前觉得时间长了，自然就好了，但现在看来，其它的可能会好，但这种藏在他心里的某种浪漫主义根本没有消失。
  不知道是他这种性格吸引了曲思朗，还是说他本质就在寻找曲思朗这样一个人，他们的相遇有点时运的意味，但多少也有性格选择的问题。
  方亚犹豫着要不要在这上面阻拦一下，听秦拓的意思，曲思朗的情况已经在逐步转好，如果时机合适，能让他们慢慢分离是再好不过的事情。想到这里，方亚当不经意地说：“你还是要考虑好，毕竟曲思朗对你用情太深，万一你对他没意思，却还让他一直在你这儿保有幻想，也是一种伤害。”
  秦拓自然明白方亚并不希望他和曲思朗纠缠太久，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却有点抗拒。想了想，他最终道：“等他回来，我会考虑这件事。”
  听他这句话，方亚内心叹口气，什么话都不用说了。如果真要解决这个问题，最好的方法是让他不回来，然而秦拓现在心心念念，什么事都要先和曲思朗商量。这事只是早晚，已不能转寰。
  看来真是要多做准备了，方亚考虑着，没再在这件事上纠缠下去，只道：“过两天我们去Ｓ市参见一个国际大学生戏剧节的开幕式，王导也会去，《起霸》送审了，宣传就要准备起来了。”
  秦拓答应了一声，想到方亚刚才的问题，突然就想和曲思朗通个电话。
  他这么想着，晚上就有点忍不住了，尽管这段时间曲思朗天天发消息，甚至一些照片，让他知道家里的日常：让他看看他家小侄子多可爱，和他小时候有多像；他嫂子查出来怀孕后大家有多惊喜，他哥有多惊慌，天天不思上班就想着给老婆煲汤；他爹难得回来一趟，新欢到现在竟然还没领证，他那个基本没怎么见过的妹妹才和他侄子一样大。
  但是他见不到曲思朗，不能确定他到底像不像他说的那样，什么都好。一直不能下定决心，也加剧了这样的煎熬。只是如果不能给予曲思朗认可的感情，他总觉得对不起曲思朗的心意。
  他胡乱想着，手指在通讯录里划来划去，终于将这个电话播了出去。曲思朗很快就接起来了，甚至有点兴奋：“怎么不发消息，打起电话来了？”
  秦拓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道：“你还没睡。”
  曲思朗似乎正在哄他侄子睡觉，还能听到小孩子撒娇的声音。从他侄子手上脱了身，他笑着道：“就准备睡，把小远哄睡了我就睡了。”
  秦拓嗯了一声，两个人一时就没有再说话了，电流声中只能听到两个人的呼吸声。半晌，曲思朗轻声问：“你那面是不是还是很冷呀？”
  看着外面的弦月，秦拓打开窗呵了口白气道：“特别冷。”
  曲思朗嗯了两声：“我们这边还挺暖和的，真想你也过来，不过你还得好好拍戏呢。鲁导今天有没有夸你？”
  秦拓想到自己今天片场的表现，只能苦笑：“没有，今天还挨批了。说我走神。”
  曲思朗颇为惊讶：“你还会走神？想什么呢？”
  秦拓脱口而出：“想你怎么还不回来！”
  这次两人真的是沉默了，曲思朗是惊的，秦拓则有点懊悔自己说的太快了。话已经说出口，虽然松了口气，却也怕干扰了对方的判断。他还没想到用什么话圆回去，比如可以叫他不要着急什么的，曲思朗却问：“你想我回去吗？”
  秦拓沉默了一会儿，电话两边只能听到他们二人的呼吸声。秦拓看着外面一条飞云慢慢遮住了月亮，又渐渐转开，突然就不再纠结。
  一直听不到他的回答，曲思朗忐忑地想，自己何必要如此着急时，却突然听到对面沉声说了一然：“想。”
  听到他这样回答，曲思朗怔了一会儿，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却听秦拓再说问了一句：“你什么时候回来？”
  他吸了口气，突然止不住笑了起来。听着他的止不住的笑声，秦拓终于也笑了，再次问道：“那你到底准备什么时候回来？”
  曲思朗道：“马上！就这两天，我一定回去！”
  秦拓心里压着的巨石不翼而飞，想到方亚的安排，他轻松地道：“要是这两天，你就先别着急，我要去Ｓ市参加一个戏曲节，时间订了告诉你，你再回来”
  曲思朗笑声还是没止住，答应的时候还在笑：“那你定了时间告诉我，我直接订Ｓ市的机票，我们在那儿见。”
  他们两个人随口又说了几句话，就挂了电话。曲思朗拿着电话又笑了一会儿，欢呼一声，跑去他哥的房间：“秦拓打电话说想我回去啦，快快快，你飞机用不用？你不用就借我用！用的话我就订机票！”在家呆了几天，他怎么能不知道他哥在计划什么，现在计划通了，他要赶快回去。
  曲思笙正想反对，蓝馨狠狠地拍了他一下，转头对曲思朗道：“你哥不用，我等会帮你问一下机场，看怎么安排时间，你去收拾东西吧。”
  等曲思朗一蹦三跳地离开，曲思笙颇有委屈地对着自家媳妇：“你怎么可以这样？”
  蓝馨笑了笑：“你是不记得当初怎么向我求婚了是吗？”
  别看现在曲思笙每天一脸老成，高深莫测，其实当初他求婚的时候非常早。那时候蓝馨还在高二，他已经毕业了，成人礼结束后，他突然借曾做过学生会主席之便，用校广播室的喇叭对着全校向蓝馨求婚。那时他继母还在世，带着小朗一起来观看成人礼，听到这个广播的时候，全家神色诡异，全校为之震惊，这段事名留校史。
  想到当初的模样，曲思笙和妻子先笑了一会儿，最终也只能叹口气：“要是小朗什么都好，他怎么胡闹我都不介意，现在我真是想想就怕。”
  蓝馨安慰拉着他手，放到自己的小腹上：“你放心，我看秦拓其实挺靠得住的，比起小朗在国外的那个时候，我还觉得这个更放心点。”尽管与秦拓只见过一面，她对他印象一直不错。
  曲思笙摸摸她的肚子，其实才三个月，根本没什么感觉，但他还是俯过去亲了一下。
  蓝馨有点痒，笑了一会才说：“老夫老妻了，还来这一套。”
  曲思笙亲完握住妻子的手道：“有那么老？”其实他们还没有到四十岁，但在一起却有快二十年了。蓝馨只是微笑了一下，摸摸他的头发，没有说话。她知道曲思笙不需要答案，他需要的是在自己身边休息一下，才能明天精神饱满地去应对数不完的事务。
  既然曲思朗说要回来，秦拓突然觉得自己打起了精神，第二天方亚见到他这种突然的转变，立刻明白昨天晚上大概发生了什么，深觉事情果然正在向他不想看到的地方滑去。
  谁知他们一到Ｓ市，曲思朗并没有立刻和他会合，一下飞机只是先打了个电话：“我现在过不去了。”秦拓微讶，就听他道，“乐臻也来参加戏曲节，他和我说有个朋友要过来，今天要先去参加个聚会。”
  秦拓听到这里，心里便有点不太舒服：“很重要的朋友吗？”
  曲思朗嗯了一声：“总之不能推的那种。你先忙正事吧。”
  秦拓看着戏剧节的单子，果然看到乐臻要在其中一场音乐剧中，担任现场演奏部分的大提琴首席。他压下心中的不快，温声道：“那要我办完事去接你吗？”
  曲思朗叹口气，秦拓几乎可以想到他摇头的模样：“算了，不知道乐臻他们要弄到几点。等聚完明天我再去找你吧，反正是明天下午的飞机回影视城嘛。”
  秦拓答应了他，让他注意安全，少喝酒，早点睡，曲思朗都笑嘻嘻地一一答应了，两人才挂了电话。把手机放到一边，秦拓看着戏剧节的节目单，暗自皱眉：他们家人这手也太快了吧。
  接不到曲思朗，他只好先去见王思。见到他，王导竟先叹口气，苦笑地说：“我的宣发团队和我闹翻了。”
  虽然当时就知道王导的宣发会有些困难，但没想到几个月后的结局竟然如此。若不是境况实在不好，大概王思也不肯在他面前说这件事。现在王思所有的宣传全靠自己和后期的团队，但毕竟不够专业，而且他也不可能面面俱倒。就算《起霸》过审，他们现在要面临巨大的问题。
  这片子倒也不是冲着要大卖去的，但如果因为宣传不及导致放映效果太惨淡，对参与拍摄的人员实在不公。王思面对主演的他，多少有点感到抱歉。
  秦拓看他如此，突然就想到元旦的时候，任嘉说让曲思朗换个工作方向。他沉吟了一下，报了任嘉的公司名号：“王导先不用太泄气，虽然不能保证他愿意合作，但我可以试着联络一下。”
  听到了任嘉的公司名号，王思立刻答应：“我知道任总，他在这方面很有名气，如果能让他帮忙策划，那就解了燃眉大急了。”
  他们商量解决了这个问题，王思心情大好，在开幕式前介绍了几个导演给他认识。尽管王思在其它人际关系上颇为不足，但才华横溢，在导演圈里还是交友广泛。
  简短的开幕式后，他们只看了一会儿戏便出来了。方亚晚上联络了几个制片和编剧，大家一起吃了个宵夜。他们最近有个新的奇幻武侠大片要拍，方亚对拿下这个戏很感兴趣。
  制片对秦拓也挺感兴趣，大家聊得高兴，他就被几个制片灌了点酒。等出来后多少有点不太舒服，他靠在后排的窗玻璃上，一直没有说话，听听着方亚说了些其它安排，突然想到明天早晨还不知道能不能接到曲思朗。想到这些，便有点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