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节
作者:昆山玉      更新:2022-09-11 10:09      字数:5989
  吴桂花悄声问应卓:“找了这么些时辰,你们就只准备带这几个箱子出去?”
  应卓道:“先让他们拿几箱出去开心开心。”
  吴桂花立刻表示明白:“你不拿吗?那你那可够用?”
  被欢乐的气氛感染,应卓的神情也轻松起来,调侃道:“怎么?我若说不够,你帮我想办法?”
  吴桂花切着姜片,还真认真想了想:“我那有二百三十两的银票,还有几颗散碎银子。银子加起来不上二十两,也顶不了什么大用,我留三十两银票防身,你把那二百两银票拿去吧,再不够的话,月底陈项还跟我结一次帐,到时候拿了银子我再给你。”
  说完不见应卓答话,不由奇怪地一偏头,嘴巴却被一个柔软温暖的物事轻轻堵住……半晌,应卓喉咙里溢出两个字:“傻子……”
  吴桂花本还有些害羞地看有没有人发现他们这的小动作,闻言,不满挣开他的手,扬脸驳道:“我才不傻。”
  原本吴桂花是个说话做事精干有力,节奏感很强的女子,这样的魅力很容易带着人忽略她的其他特质,比如说她的相貌,她的身段。而现在她忽然扬起脸,从门口洒入的月光将她蒙蒙罩住,令这样的动作,多了种柔软的脆弱。
  应卓目光逾加柔和,又好笑道:“人家都是男人赚钱给女人用,你不傻,你赚钱给男人用?为了赚这些钱,你多辛苦,自己不心疼自己吗?”
  吴桂花一辈子都是自己照顾自己,自己照顾别人,即使临到老到死,也不愿意给人添麻烦,连寿衣都是自个儿换的呢!到应卓这一说,才回过味来,勉强道:“我有什么好心疼的,我是心疼你,从小没个亲人。活着的那两个,一个差点逼死你娘,一个抢了你的家业……”
  一根手指抵在她唇间,应卓几乎是喟叹着说道:“那你让我也心疼心疼你。”拥住了她。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杯盘打翻的声音,吴桂花吓得挣开了他,慌乱地摸了摸头发,听应卓问外边的人:“出什么事了?”
  “哦,没什么。是吴退那小子绊了一跤。”
  应卓咕哝一句:“毛手毛脚的,走路也能绊跤。”
  但吴桂花已经退出来,打燃了油锅,没话找话:“谁叫吴退啊?是吴进的哥哥?”
  “就是他,”应卓往外头指一指,正好看见那小子鬼头鬼脑往里看,跟应卓对个眼,讪讪一笑,呲溜跑了。
  吴桂花觉得烧火的柴灶有些大,脸被烤得有些烫,道:“你们就只在那里边找到了密室?没有地道吗?”
  “没有。”
  吴桂花猜着就是这样,要真有地道,那得多大范围,前朝翻修宫殿不可能一点端地都无法发现,又问他:“那这些金子银子你准备怎么运出去?对了,我还没问过你,里边东西点出来了吗?有多少?”
  “我们粗略算了算,那里面金银都是五十两一个的大锭,除了最上面的是三十个一匣。下面用木板条箱钉起来,共有五层,每层都有横竖十六个银锭子。皮匣子共有二十个,木箱子则有两百个。还有金子……南海珠……”
  吴桂花被他报的一串数字弄得眼晕,听到最后,直接被他估算出来的数字又砸得头晕:“……除了那些南海珍珠因为时间太久全部朽烂,这些金银玉器加起来,估价约在四到五百万左右。”
  以前吴桂花老听电视剧里有钱人装阔时说一句话:“有钱到了一定程度,钱就只是个数字,多一个数少一个数没有多大意义。”
  她小农民思维发作,觉着那些人全都吹得不着边了:要真是个数字,你别赚这么多钱哪,放着让我来,我不嫌数多!
  现在,她听着应卓报出的这一串数字,竟然也有了同样的感受:四百万跟四百两,好像只差个万字么?
  由此,她还有心算了个数:“你不是说是一千万两吗?还有六百万两哪去了?”
  应卓看她那副“我都把这些全算我自家地里的粮食了,你现在告诉我粮食少了一半是几个意思?”的表情,觉得真是可爱,不觉好笑道:“这只是我估计罢了,我也没把每个箱子翻开。何况是不是真的一千万两,也只是后人根据有限的资料估算得来的,实际如何,我又从何得知?”
  吴桂花想想也是,光这四百万两银子可都有得愁呢,四百万两,按古代一斤十六两来核算,那也是二十多万斤,光想想怎么从皇宫运出去就够得头疼了。
  不对不对,还有些金子,可能实际数字在十五万斤左右……十五万斤跟一万五千斤有区别么?反正一时半会儿的,除了天兵天将,恐怕没谁运得出去吧?没看应卓都把灶台又封起来了吗?明显是一时半刻不打算再打开它了。
  没想到她也有钱多得让人发愁的时候……
  吴桂花脑子里天马行空地拨算着百万两上下银子的归路,手上杀鱼剖胆,没半个时辰,一桌子菜就做好了。
  今日大功告成,除了留在附近警戒的,应卓把他手底下这附近的力量都拉出来让吴桂花认了个遍,反正应卓的亲人个个都跟仇人似的,见不见都那回事,合计合计,吴桂花也算是见了男方亲人了。
  因此,这一顿饭准备得仓促却不失隆重,吴桂花拿出拿手本事,频频劝他们吃菜喝……酒是不能喝的,只能多吃两口菜。待到众人吃饱喝足,已是月上中天,宾主尽欢。
  吴桂花一夜好眠,第二天叫晨钟吵醒,依旧拿着扫把去帮大顺子扫地。
  大顺子毕竟跟她天天在一起,再迟钝也发现了她情绪上的亢奋:“桂花姐,你这是怎么了?遇到什么大好事了,笑成这样?”
  天天睡在一屋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银子上头,每天起床还得为柴米油盐发愁,想想也是很有趣。更有趣的是,这么多银子,找不到稳妥的办法运出去,就只能干看着。
  由此,吴桂花也只能继续一笑,答他一句:“没事,我就是看今天天气好,心情好。”
  天天躺在银子上,皇帝说不定都没我有钱,我心情能不好吗?
  吴桂花扛起扫把,扭腰开嗓:“正月里啊,是新年啊,村里村外啊,锣鼓喧天啊……”
  留下大顺子原地发懵:“正月都过去俩月了,这姐姐还在过年哪?”
  吴桂花心里那个美:那可不,咱哪,从现在开始,天天过年呢!
  第85章
  银子好找不好拿,一点都不虚。
  头一天晚上, 他们从地窖里拿出的是三个黑箱子, 里边应该有四千五百两左右银子。
  但晚上每个人离开时, 一个人最多只取走了两锭银子,连一个箱子都没拿完。
  吴桂花听应卓说过,这些年为免引起皇帝的忌惮,他除了接手他娘以前在宫里留下的人手外, 再没有额外发展过人手。因此, 即使他是永安门的副侍卫统领,就连永安门,他也只是很小心地安插进去了很少一批自己人,并且很少参与永安门实务。
  昨晚跟着应卓来挖宝的, 他的这些绝对忠心的手下,想把银子带出宫,不仅要在身上藏好, 躲避有可能的侍卫巡查, 为了避免嫌疑, 还不能从永安门出门。也就是说, 他们至少有两个大关要闯, 带两锭银子已经是冒了很大的风险。
  不对,应该这么说,他们这些人中, 有相当一部分是在宫里没有正经身份的, 平时不是紧急情况很少进宫, 假如每天要运银子,他们的实际人手更少。
  这些人把一锭大银用工具铰成好几段,分别藏在身体的不同地方,还要乔装打扮,要是每天都这么做,她看着都累得慌。
  再有一点,即使他们不畏艰难,愿意每天运一点出去,可她这里人迹罕至,突然有一批除了侍卫之外的人成天来这光顾……皇宫里有眼睛有脑子的人一向不少。何况根据他们猜测,可能有不少人都知道这批银子的存在,还知道大概的地点。比如吴贵妃后边的人,再比如那个去年夏天莫名其妙的贼。两伙人是不是一路,还得再调查。
  先运一部分银子到别的地方藏着,再慢慢搬取也不行。
  有什么地方比她的冷宫还荒凉安全的?即使是长信宫这样的残垣断壁,在吴桂花接手之前,也是有司苑局的人定期巡查的——就是防止里头藏污纳垢。就连真正没人敢进去的芙渠宫,都有吴桂花来占地方了呢,更不用说其他宫室,再荒凉都不可能没有人烟。皇宫西边是个看似松散,仍然有自己运行法则的地方。
  所以,应卓虽然很想给吴桂花换个位置,但出于各种原因,尤其他再找不到像她这样可靠合适的,看银子的人,只能在附近各宫加派人手的情况下,默许了吴桂花继续待在这里。
  吴桂花压根没想这么些,她内心里朴素的想法就是,手里有粮,心里不慌。她坐拥这么些银子,想吃粮,有多少买不到呢?
  因此,大顺子再问她:“姐,小章说,西掖廷兵仗局有个监工收干儿子,想办桌酒,问你有没有时间给张罗张罗?”
  吴桂花毫不犹豫地给拒了:老太太也是有四百万银子身家的人,有资格任性了吗?当然不是,主要是刚挖出四百万银子,吴桂花觉得,她现在得想办法低调不惹麻烦,万一因为这种违法小生意,被人给举报揪小辫子整治了,那还能低调个鬼啊?
  大顺子很失落:“姐,咱好久都没做席了。我还好,跟着姐,你怎么都不会少了我这一口吃的,我家里隔得远,也操不着这么些心。就是小章他,因为水灾,现在他爹死了,家里地也贱卖了,每个月就指望着他捎钱回家,那些钱经过外边人一扣,剩不了几个。他娘过年那会儿还捎信说,想今年把他三弟送进来,幸好过年我们狠赚了一笔,这事才缓了下来,可现在他家就指着他娘一个劳力租地养活下面的弟妹,他娘万一累出毛病,这个家怕是真就散了。”
  吴桂花听得心里怪不落忍的:“怎么都没听你们跟我说?像咱这种树拔草也要人,你让小章来,我也给他算工钱哪。”
  “嗐,小章那人你还不知道?我能不拉他过来吗?可他说,他在厨房待得怪好的,这里的活计没多少,我们两个又不是干不完。他跟着你来拔草,工钱还得从你月钱里抠,他说没有给宫里干活还得自己出钱这个道理。他不来你能怎么办?”
  “那我怎么说也比他强,这小子就是喜欢瞎想,你把他给我拉来,就说我想好好歇歇,让他把我的活干了,他要不来,我就去兽苑亲自找他说道。”
  大顺子就等着吴桂花这话,闻言响亮地答应一声,笑呵呵地跑回了兽苑。
  这会儿留吴桂花一个人,她也没心思再干下去了:大顺子和小章两个原本是陈项用得很得力的人,才会她一张口就把人给了她。那会儿洪首领突然倒下,陈项发达,这两个也没跟其他人一样眼热去烧热灶,仍是老老实实地跟着她到处做席。不然他们俩以前跟陈项的交情,怎么说都能在陈项接手的那些生意里掺合两脚,不至于混到现在都还只是个最低等的粗使太监。
  因此,对这两个小家伙,吴桂花自认是有一分责任在的。
  到小章来时,吴桂花已经想好了法子:“那席我接了。但得让他给我们弄个令牌来,这些日子宫里查得紧,没有正经通牌,我就得躲着人去西掖廷。别弄得给他们帮了忙,我还担风险。”
  两个小太监大喜,小章一个蹦高:“那我这就去找他们说清楚。”
  吴桂花赶紧叫他先别去,留下来把话说清楚:“还有,以前那种广洒网的法子不行了,人多了嘴漏,保不齐哪天就出事。往后谁找我们来做席,统一就说,我们是给他们去帮忙的,要他们把物件准备好,我们只负责做,做完了就走。也不要说多少钱,这些人摆酒请客有红包的吧?让他们看着给。多的算你们的,少的我给你们贴。总之一句话,绝不能落人口实,让人说我们在皇宫做生意,知道了吗?”
  看两个小子还想说话,叫吴桂花一句话堵回来:“没有我吃肉你们连汤都喝不上的道理。只要你们好好跟我干,我亏待不了你们。”
  小章哪能不知道,吴桂花说这么多,完全是在为安排他而费神,当即红着眼圈要给吴桂花磕头,叫吴桂花拉住了:“你先在厨房干着,我瞧瞧能不能给你想想办法找出路。现在什么都还没个头绪,你给我磕了头,我办不了事可不是糟糕了?”
  到中午吃饭时,吴桂花就把小章的事给他说了。她话说出去容易,可到哪再找一个能干外快,油水多,又不惹眼的位置呢?想来想去,只能让应卓给她参详参详。
  应卓却道:“让我给他想法子,不是不行。可我认为,用熟了的人,还是留在你身边的好。不止如此,你身边,我还要再想法子安排些人进来。”
  吴桂花表示明白:“也是,我这边担着这么大干系,是要多弄两个人来守着,可你打算怎么做?”
  应卓也懒得跟她纠正,说我派人来纯粹是担心你的安全,银子能有你要紧?
  他说:“这里在皇宫中间偏西的位置,所以东西掖廷都离这里很远。我问过,以前兽苑是有司苑局的人驻留,专门负责侍弄从长信宫到谨秀宫这一带宫道的花木,还有洒扫清尘,但从竹林划给兽苑之后,这个部门人少了不少,到现在已是名存实亡。我会找人到司苑局,把这个位置给你拿下来,到时候,你手底下少说能管十来个人。”
  吴桂花觉得不大稳当:“那我至少成上赞内人才能管这么多人。我才升内人没多久,又成上赞内人,会不会太招眼了?”
  应卓能被这点问题难住?他一点点掰开,给她说这些内宫的道道:“当然不可能现在就让你升职,只是给你拨些低等宫奴,让他们听命于你。反正人手就这么些,只要疏通到位,他们不会管宫奴们是在东边扫地还是西边挖泥。”
  吴桂花尝过当官的味,现在也不觉得新鲜了,应卓为她考虑,想她多弄点人来防身,她也在想,应卓也该在宫里经营个地盘出来,万一有个风吹草动,他也能多双耳朵不是?
  因此,对应卓说的,让她别再到处接席面赚那些辛苦钱的话,她非但没答应,还找了个绝好的理由:她不多往西掖廷跑跑,万一有谁要对付她,说不定人都要杀到门口了,她还不知道怎么办?在宫里混日子,闭耳闭眼绝对只能越混越惨。
  面对这个理由,应卓也只有让步。
  他是不知道,吴桂花不单要维系西掖廷的关系,她还打算再多去东掖廷几回,那里的消息是全内宫最灵通的地方,应卓说想就蕃,她也要想办法为他听个风啊。
  她后边去过几回,跟傅女史都姐妹相称过了,她也没再说她像谁谁谁的话。吴桂花就知道,她这一关,在绝大部分人面前,都可以过了。人的长相本来就是随年龄变化的,何况她长年刻意的把自己往糙里扮,她有时候自己照镜子都觉着,她越来越像个纯粹的农妇了。
  即使这么不在乎形象,吴桂花也不喜欢多照镜子。难为在应卓眼里,自己不管长什么样,对他都没有分别。
  想起应卓说的,两年后若是就蕃成功,皇帝赐宫奴时,他可以名正言顺地把她捞出来,吴桂花心里就像猫抓似的,充满了燥动的,前进的动力!
  机会从来不等人。
  她既然有了现在的人脉,不好好利用起来,为两个人的未来筹谋一番,不是浪费了老天爷给她的机会吗?
  第86章
  半黑不黑,半凉不凉的四月傍晚, 最适合在院子里说事。应卓坐在石凳边提起茶壶, 给自己倒一杯竹叶桑菊茶——最近吴桂花在调理过夏天消暑的凉茶, 他也跟着喝了许多各式怪气的茶水,喝来喝去,还是这竹叶桑菊茶最得他心。
  “我们按地址找去吴贵妃的家乡,发现她家里一大家子早搬空了。”
  “她的父母和哥嫂都找不到人影?”
  “找不到了!她两个嫂子家里哭断了肠, 直说吴家拐了他们的闺女, 告官都告了几回,只是没人管。”
  “当朝贵妃的娘家在当地也不算小户,这种事会没人管?”
  “这个,我们打听过。吴家开始是风光了两年, 可自从京城传来吴氏失宠之后,吴家的门庭就冷落了起来。原本吴家住得也偏僻,因此, 时间一久, 他们什么时候搬走也没人知道。”
  应卓觉得, 有哪里不对:“吴氏生前是被废为庶人不错, 可她还是皇子生母。那些小民或者不懂, 但当地官员必然明白,吴家绝对不是可有可无。”
  “那您是认为……”
  “看来,是有人在官府里为吴家遮掩形迹, 你回去吩咐他们, 照这个方向查。看看那人跟吴家, 又是什么关系。”
  应卓面授机宜,站着的那个人频频点头,气氛严肃极了。
  忽然,一串笑声打断两人的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