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大秦要亡了! 第171节
作者:
青色兔子 更新:2022-09-15 10:29 字数:4146
太子泩兴冲冲离开了。
鲁元却呆坐半响,忘了手中针线——她竟然敢讽刺太子殿下?难道……她竟然瞧不起这位天之骄子么?
太子泩得了鲁元一句话点醒,当时兴冲冲离开了,随后却开始苦恼——利国利民的新政,岂是那么好想的?
大秦如今的政令也好,律法也罢,无不是经过了贤人志士的反复思考锤炼的。
要太子泩一个刚入预政的少年人,提出什么一鸣惊人的新政——哪怕是太子,也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
太子泩心中有事儿,神色间便流露出来。
如今叔孙通已经不再每日教他功课了,只每周来一日。
太子泩日常授课的老师,改换了许多山东来的儒士。
原本胡亥还想要李斯等人给太子泩轮流上课——但是政务繁忙,太子泩如今高度也没达到,就先让儒生博士给太子泩打底子。等到底子打得差不多了,胡亥却又对太子泩有了新的看法,于是给他另择名师之事,也就耽搁下来了。
恰这几日给太子泩讲经学的是位叫娄敬的博学大儒,见唯一的学生神思忧虑,少不得询问一二。
太子泩对于朝夕相处的老师还是很放心的,于是便把心头难题给讲了。
“想出一则利国利民的新政,为父皇祝寿——一时间却没有好的想法,为之奈何?”
娄敬却是读了几十年的圣贤书,一肚子“利国利民”的想法,就差个合适的平台和渠道,一听太子泩的苦恼是这个,登时激动得差点晕厥过去。
娄敬忙道:“殿下有心。若说利国利民的新政,眼下还真有一则,若殿下果能说服陛下启用,那不只是利国利民,更是为大秦立万世功业呐!”
太子泩眼睛亮了,道:“老师教孤!”
娄敬也不卖关子,开篇就把立意提到了珠穆朗玛峰的高度,铿锵有力道:“大秦因何而几失天下?项羽因何能有天下?大秦又因何而复有天下?”
三问,三个天下,听得人激情澎湃。
这个问题可太大了。
太子泩一听就迷茫了,想要回答,然而千头万绪,从何谈起。
娄敬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微微一笑,老神在在道:“在于先王之法。”
“先王之法?”
“正是。古周天子分封诸侯,而有天下八百年……”娄敬所说,其实是老调重弹,究竟是分封制好,还是郡县制好——这在此时此刻,还是个牵动人心,而有难分难解的大辩题。
娄敬说得乍一听也很有道理,秦始皇废分封,改郡县,结果一死帝国就分崩离析了。项羽联合众诸侯,分别治理封地。等到皇帝回来,也是联合刘邦等诸侯,又光复了大秦。
只从结果来看,很容易得出分封制更利于统治,郡县制是万恶之源的结论。
更何况,“师法先王”更是儒家的精神指导,有点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儿——跟着古人学啊!
太子泩乍听之下,被娄敬弄得五迷三道,觉得他发现了世界的真相。
娄敬又道:“殿下可先熟记于心,若私下进言,恐怕陛下不愿听取,便是两相误了。不如待到寿宴之时,当众提议,使群臣附和,好叫陛下深思。只要陛下加以深思,必然会发觉分封才能长久。”
太子泩点头,接下来几日,勤恳读书,寻找支持这一政策的论点,私下里还练习了好几遍怎么陈述。
太子泩一切准备就绪,只等皇帝寿宴上,大放异彩。
胡亥对于太子泩那点小动作一清二楚。
像太子泩如今住在承乾宫,衣食住行都是皇帝的人负责。
不夸张的说,胡亥看太子泩,就像后世的老师在讲台上看学生一样——底下学生自以为藏得好,殊不知老师尽收眼底。
从太子泩当着宫女的口出怨言,到私下联合大臣要在寿宴上“发难”,胡亥从不同的渠道,接到了三份大致相同的汇报。
胡亥也没拦着这便宜儿子——跟头要摔得够痛,这崽子才能长记性。
临到寿辰前一日,咸阳城里来了一队从胡地来的使者,带来了一则喜讯,冒顿单于的新阏氏有孕。
胡亥接到消息,沉默片刻,问那使者,道:“阏氏在胡地,一切可好?”
为首的使者是个相貌堂堂的男子,说着生涩的秦语,道:“阏氏很好——这是阏氏的女奴,她向您说阏氏的事情。”
胡亥这才看到在男使者身后,那跪坐着的女使者中,有一位黑纱遮面的,气质冷冽,不同于众人。
“兰雁见过陛下。”女人的声音粗糙,像是沙子在砂纸上磨。
“兰雁?”胡亥望着她带着明显胡人特色的狭长眼睛,笑道:“这是阏氏给你取的名字?”
兰雁道:“陛下圣明。”她又道:“阏氏说过,如果陛下问起,就说一切都好,还说遥祝您三十寿辰,请您宽恕她不能亲自来拜贺的罪过。”
胡亥想到刘萤,叹了口气,道:“朕怎么会怪罪她呢?”
兰雁又跪回男使者身后,似乎是话已说完。
胡亥心绪不佳,命人上了歌舞,款待使者,便抽身离开。
谁知道他才出殿门,赵高上前道:“陛下,那阏氏女奴来时曾托人传报,说是要见您,单独密奏——您见么?”
胡亥一愣,精神大振,道:“见!怎么不见?”
歌舞声中,兰雁溜出殿来,私下见了胡亥。
“兰雁是阏氏赏赐我的秦人名字。”兰雁望着胡亥,行了胡人的礼节,道:“我的本名叫做贺兰雁,是东胡王的女儿,流落在冒顿单于的奴隶之中,若不是新阏氏出手相救,我父亲最后的骨血也已经死在草原上了。”她揭下了黑色的面纱,露出被烧焦的丑陋皮肤。
胡亥控制住自己,没有流露异色。
“我父王死后,原本联合的部族四散流落,族人都给冒顿捉去做了奴隶。但是有两大部族活了下来,他们分别在鲜卑山和乌桓山聚集生存。”兰雁望着胡亥,目露恳切,道:“您疆域辽阔,也担忧匈奴势大——我需要您帮我报仇——您愿意帮我吗?”
第183章
竟然是东胡王的女儿。
当初东胡王被冒顿单于打败后,各部族离散于草原上, 存活下来的的确聚居于乌桓山和鲜卑山。
胡亥也曾经动过与这俩部族联合的心思, 然而从前非但没有同盟之情,甚至更早之前, 秦军还曾经跟东胡交战过,双方缺乏战略互信,同盟关系也不是那么好建立的。
胡亥已经两次遣人前往乌桓山和鲜卑山, 希望能与对方建立良好的军事同盟关系, 但是派出的使者都如石牛入海, 杳无音讯了。
也许是跟历史上的张骞一样, 迷失道路,又被捉住了,毕竟在这个舆图异常抽象、司南尚未发明的时代, 中原人在草原上迷了路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
也许是被乌桓山鲜卑山的东胡余部给留下了, 正放着羊寻找归秦的时机——兴许这一等就是十几年,几十年。
如今有了东胡王女儿作为中间人, 简直是天赐良机。
胡亥明白眼前这人的分量, 稳住心神, 沉声问道:“可有信物?”
刘萤做事缜密,也了解他,不可能叫这么个人只拿几句话来。
贺兰雁道:“阏氏确有信物,藏在我父亲留给我的匕首中——如今装在木匣子里,被您的人收走了。请您叫底下人把那匕首还来。”
贺兰雁作为使者觐见,身上是不可能带利器的。
作为刚刚光复了大秦, 灭了许多诸侯的皇帝,胡亥深知每天都有人想要刺杀他。经过先帝和他的不懈努力,现在咸阳宫的安保堪比后世的地铁口——连入殿口的门都是磁质的,凡是金属,都逃不过。
贺兰雁的匕首会被收走,也在意料之中。
一时赵高亲自捧了木匣上前。
“请尊使退后三步。”赵高谨慎道。
实在是秦朝的皇帝们被刺杀太多了,眼前这初次见面的女使者暴起夺匕首刺杀皇帝的可能性并不是没有,不得不小心。
贺兰雁依言而行,退开数步,目光锁定在皇帝脸上。
胡亥示意赵高开匣。
却见里面是一柄双侧曲刃青铜短剑,与中原长而直的重剑不同,此剑的剑身很短,圆脊起棱,双刃泛着寒光,一望便知是杀人利器。
剑首为虎狼立兽,彰显着它曾经主人的尊贵地位。
赵高吸了口气,盯着女使者,怕她有不轨举动。
胡亥端详着这短剑,道:“信物藏在哪里?”
贺兰雁一直留意着皇帝的举动神色,至此忽然冷笑了一声,道:“阏氏对您推崇备至,我还以为是怎样的英雄人物——孰料您竟是胆小如鼠之辈!”难掩失望之色。
赵高斥道:“大胆!”
胡亥并不动怒,笑道:“你学秦语也没一二年光景?连‘胆小如鼠’这样的成语都会说了——可见冰雪聪明。”
他这温和的态度,倒是出乎贺兰雁预料。
她愣了一愣,那双冷冽的眼睛复又审视着大秦的皇帝。
胡亥取了那短剑在手,掂了掂分量,微笑道:“你是草原上长大的,朕听说你们草原上都推崇勇士,最好是能征善战,与敌对部族作战,能杀人不眨眼的。谁若是退后,就是胆小鬼;谁要是受了侮辱,却不拔剑而起,就是懦夫。在草原上,最有血性的男人才能赢得女人的喜爱。”
贺兰雁道:“难道在中原不是吗?如果中原人没有血性,那么即使我联合了东胡余部,与你们的合作,也不会取得胜利。”
胡亥抚着那短剑,徐徐道:“想当初,你的父亲强要了冒顿的宝马阏氏,冒顿步步退让,都拱手送上——照着你们看来,这冒顿岂止是胆小如鼠,简直连老鼠都不如。可是现在怎么样?”他拎着剑柄,给贺兰雁看那寒光凛冽的短剑,“现在,你父亲的宝剑尚在,你父亲的人与王国却都已经不复存在了;而冒顿,做了草原上最强大的单于。”
贺兰雁听得愣住。
胡亥盯着她,目光冰冷,唇角仍带着笑意,道:“草原来的公主,逞一时之勇的乃是匹夫。我们尚有大业未竟,更当珍重自身,否则,你若死了,谁还能为你父亲复仇?朕若死了,谁还能看着这大秦天下?”
贺兰雁完全被他说服了,低声道:“阏氏没有说错……”她望着皇帝,叹道:“您说的话,阏氏也曾与我说过差不多的,只是我当时报仇心切,没有听进去了……”
胡亥道:“哦?”
贺兰雁吸了口气,将阏氏救下她的事情一一道来。
原来东胡国破灭之时,贺兰雁上马杀敌,误中埋伏,又遭火攻,最终在大火中烧毁了面容,昏迷在草地上,反倒逃过一劫,等到醒来之时,熟悉的亲人已经一个不剩,地上一片狼藉——她漂亮的姊妹们都惨遭蹂躏,衣不蔽体,冰冷僵硬散在尊贵的王帐中。
而她被还未撤离的冒顿大军俘获做了女奴。
贺兰雁自此就踏上了刺杀复仇之路。
然而因为她面容被烧毁,不得近身服侍尊贵的单于,只能做最低贱的事情,复仇遥遥无期。
直到新阏氏入胡。
据说新阏氏人美心善,对待身边的女奴都很好,如果听说牧民有困难,还会亲自去探看。
贺兰雁看到了机会,借着给新阏氏身边女奴送水的机会,装作被冻晕在帐外,果然引起了新阏氏的注意。
早在贺兰雁假作昏迷之时,刘萤亲自来探看,早已从这女子手上茧子位置察觉她不是普通的女奴。
虽然女奴终日劳作,也会手上起茧子;但是劳作的茧子和习武的茧子,却不是同一处位置。
贺兰雁醒来后,照着早已想好的故事,说着可怜的身世。
刘萤仔细听着,只作相信了的样子,怜惜她而留她做了身边的女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