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要到了。陆铮寒忽然出声。
  哦，好。简星拎起放在地上的行李袋。
  陆铮寒收起手机，面上没有任何反应，意识却慢慢扩散，精准定位在小区九栋七楼，那个先后杀掉妻子和女儿的青年男人家里。
  那男人将妻子和女儿分别肢解，储存在冰箱里，并且在昨晚，将最后一块妻女的尸骨吞食干净了。
  这个女教师，会成为第三个，陆铮寒漠然地想。
  在简星与陆铮寒坐上车，离开小区的大门的同一时刻，九栋七楼。
  女教师按响门铃，等了片刻，没见人来开门，她刚拿出手机，准备再次拨打学生家长电话，门就在这时咔哒一响，开了一条缝。
  屋里传出一股浓重的香水味道，其中还混合着某种奇怪的臭味。
  女教师紧张地抓着手机，礼貌道：是林灵的家长吗？
  屋里没有回音，只有一道开启的，漆黑门缝。
  女教师头皮绷紧，想要立马离开，可想起已经失联好几天的学生，她又实在担心。
  我就站在门口，推开门看一眼她在心里对自己说，不进去，就在门外看一眼。
  女教师小心地抬起手，将虚掩的门推开。
  屋里没有开灯，窗帘紧闭，一片昏黑，只有走廊微暗的光照进去，映亮玄关。
  玄关里空无一人，一双女老师很熟悉的女鞋胡乱摆在玄关地板上，她认出来，那是她学生平时最爱穿的运动鞋。
  林灵？女老师冲着里面叫了一声，目光往客厅深处探去。
  客厅里也不见人影，地板黑乎乎的，似乎被泼上了大片污迹。
  女教师心跳飞快，当即要报警，号码刚按出两个数字，门板忽地被什么东西拉开，一只漆黑的手飞快伸出，抓住了女教师手臂，将她拖进屋内。
  啊女教师的尖叫被巨大的关门声掩盖，屋里只传出几声闷响，随即彻底寂静。
  隔壁，邻居隐约听见一声尖叫，她推开门，探头看了一眼。
  走廊安静无人，看起来没有异常。
  大概是哪家夫妻又在吵架了，邻居习以为常地关上门。
  **
  陆铮寒说的度假别墅其实不是别墅，是庄园，大门上还挂了一块牌匾，名字叫愚溪庄园。
  位置在一座私人山林里，上面一共只有三个庄园，愚溪庄园在三个庄园的中间，山顶庄园更大更贵，据说房主是个大人物。
  这边环境宜人，位置偏僻，少有人来，且处于高处，是非常适合的末世蜗居点，但可惜简星不能和陆铮寒在这里定居。
  病毒只是第一波，等三个月后，外星人军舰抵达，到时候战火会波及到每一个地方，只有官方基地才能与之抗衡。
  所以他和陆铮寒得在病毒刚爆发那一段时间，趁着官方还有余力大范围搜救的时候，就跟着大部队进入安置营地。
  庄园有人定期维护，客厅里还提前放好了水果篮，但其余的生物物品都没有，还是要简星和陆铮寒自己去买。
  这边风景好是好，就是出行不方便，得有车。
  简星会开车，但他没有驾照，不能上路。
  陆铮寒叫了车上来，两人去了一趟会员超市，进货似的买了半卡车东西，外加两辆自行车，因为货量大，超市直接安排了车给陆铮寒送到庄园门口。
  送货员只负责把东西搬下来，不负责搬进屋，东西堆满了半个门口，简星和陆铮寒埋头搬运了大半天，终于收拾完所有的东西。
  晚餐是简星自己动手做的，很小的时候柳玉萍就让他负责煮饭，所以家常的菜他基本都会。
  简星做了两菜一汤，味道是陆铮寒吃过的最好吃的。
  高热退下去以后，陆铮寒的食谱表面上恢复了正常，他不会再吃不下普通的食物，也不会极度渴望生肉。
  只是，偶尔会想起生肉恶心的滋味。
  **
  2025年6月12，周四。
  爆发倒计时，3天。
  在庄园宅了一天，简星还是决定趁着末世还没来带陆铮寒出去逛逛，全当末世前的他和陆铮寒的最后一次约会。虽然现在两人还只是同学关系。
  简星决定要去的是一家名叫灵山寺的百年古寺。
  距离别墅直线距离七公里。
  早上七点。
  简星和陆铮寒收拾好出门，他们准备骑车去寺庙逛逛。
  自行车停在庄园院子的石榴树下面，简星去推车的时候看到树旁的一片绿化草地，忍不住道：这个地方感觉能用来种菜。
  他和陆铮寒随口叨叨：等末世爆发，我们就把这些草坪全改成菜地，种土豆、红薯、玉米和绿叶蔬菜，然后实现末世吃菜自由。
  陆铮寒看了一眼规划整齐的院子，点头说：好。
  简星好笑：我就随口说说。
  陆铮寒看了一眼简星，脸上表情很淡，不知道有没有听懂简星随口说的玩笑话。
  **
  去寺庙的路程比简星预计的远，两人骑了小半天才到寺庙山脚下。
  简星又累又渴，就近找了家小餐馆吃饭。
  正好饭点，餐馆里食客满堂，简星和陆铮寒运气好，捡到一张刚空出来的桌子。
  他们对面桌坐了两个大妈和两个小孩，其中一个小女孩双臂残缺，没有手掌，只有圆秃秃的手腕。
  那小女孩穿着粉色的公主裙，手腕上系着个粉色佩奇气球，她坐在外婆怀里，用另一只圆秃秃的手腕拨弄气球绳子。
  简星看她时，她偏头看了一眼简星，然后露出好奇又天真的笑容。
  但她外婆却满脸愁容，正和对面的大妈同伴聊着拜佛的事情。
  也是从这两位大妈口中，简星才知道寺庙临时关闭了，说是在修葺，三天之后才开，所有不知道消息的香客都白跑了一趟。
  小女孩还在看简星，一边冲他笑。
  简星做了个鬼脸逗她。
  小女孩靠在外婆怀里，被逗得咯咯大笑。
  陆铮寒看了一眼简星，又回头看向小女孩，他面冷，眼神也冷，吓得小女孩往外婆怀里一缩，扭开头了不冲简星笑了。
  简星道：你别吓人家。
  陆铮寒：你吃什么？
  他把菜单推给简星，让他点菜。
  刚刚那两位婆婆的对话你听到了吗？简星一边翻菜单，一边说，寺庙关了，进不去了。
  陆铮寒顺手把桌子上的辣椒罐和盐罐摆成一条直线。
  那我们下午干什么？
  简星想了想：这附近有个古镇，可以去看看，虽然看点评说是个假古镇。
  点完菜，等上餐。
  简星开始翻今天的新闻。
  某市某区果然在今天开始封锁，官方给出的理由是新型流行病爆发，但网上众说纷纭，有人担心流行病会扩散到全国乃至全球，也有人说自己就是被封锁区域的原住民，被封锁不是因为流行病，而是因为好多人都开始变成吃人的怪物了。
  简星还刷到一个视频，视频是对着窗帘拍的，背景音里全是枪声，直到视频最后两秒，才将镜头移到窗外。
  外面，是全副武装的武警。
  在简星看手机这会，陆铮寒忽然偏头，看向对面街道小区第三层的某间房。
  那屋子窗帘紧闭，从外部看去，那只是一间拉着窗帘的普通楼房。
  但陆铮寒能通过意识看到屋里，有一个身体膨大鼓起的男性，他高高扬着脸，五官完全变形，眼球突得几乎掉出来，鼻头上翻，露出巨大的鼻孔，像是猪的鼻子，底下是一张长满了獠牙的嘴。
  他脖子上系着一个不锈钢项圈，项圈上的铁链拴在防盗窗上，被绷成一条笔直的铁线。
  男人面前，有一个披着道袍的中年道士，手里舞动着桃木剑，正对着男人喃喃念着咒语。
  屋子另一角，站着一个掩面哭泣的中年妇女。
  道士舞着木剑，往男人额头上一戳，他连连跺脚，刚要念下一句咒语，被拴住的男性突然暴走，怒喝一声跳了起来，脖子上的铁链猛地绷紧，防盗窗柱嘎吱一响，瞬间弯曲变形，整个窗户都晃了晃。
  简星。陆铮寒突然开口，我们得回去了。
  他站起来，静默片刻后，说出一句电视剧里的经典借口。
  我忘记锁门了。
  第13章 离开这里，快点！
  陆铮寒突然说要走，多半是发现了什么。
  怎么了？简星嘴上问着，身体还是配合地站了起来，你发现什么不对劲了吗？
  陆铮寒还没答话，对面楼房忽然传出男人的尖叫和怒骂，那声音持续了几秒，猛地变成寂静。
  街上不少人都听到了那声喊叫，纷纷抬头看去。
  三楼某间房的防盗窗不停在晃动，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疯狂拆卸着窗户。
  简星很快反应过来，里面一定有一个渡过了潜伏期的变异者。
  这地方不安全了，他立即拿出手机报警。
  等待电话接通的间隙，简星看到对面那个残疾的小女孩。
  女孩坐在外婆怀里，仰着小脸望着简星，眼珠很大，明亮又干净，她天真地对着简星笑了笑。
  简星抬手敲了敲大妈面前的桌子，提醒说：这里有危险，不宜久留。
  大妈茫然抬头：咋啦？
  报警电话在这时接通，陆铮寒同时拉住了他手腕，带着他往外走，简星没顾得上回答大妈的话，他一边飞快对着电话说：您好，灵山寺出事了，一个疯子正在疯狂袭击路人，麻烦立刻派人过来
  三楼。
  窗户在剧烈晃动几次后，忽然安静下来，楼下，路人们仍旧仰脸看着。
  一个带孩子的中年男人一时走神，没发现自己孙子顽皮地跑远，然后脚下踉跄，一脑袋磕到花坛上，额头磕破，鲜血当场就流了出来。
  哇啊小孩大哭起来。
  中年男人回神，急忙跑过去，抱起孙子，见孩子额头伤口血流如注，男人急得脸都白了，抱起孙子就往公路跑。
  出租车，出租车！
  可这会镇上没有出租车。
  小孩两手抓着男人衣服，张口大哭，鲜血顺着他幼嫩的脸，一滴滴落在衣服上。
  腥甜的血腥味道顺着微风，一点一点的扩开。
  简星还没觉醒，他闻不到这股细微的血腥气味，只有陆铮寒能。
  小孩的血，尤其的清甜，陆铮寒皱眉，竟然久违的感到了那种想要吃生肉的饥饿感，但不强烈，他完全可以忽略。
  而楼上，将道士咬死，正在啃食尸体的男性怪物，忽地停下了动作，他猛地扭头，对着窗外，翻起的鼻孔不断张合，他闻到了一股格外香甜的味道。
  是比他正在食用的东西更加诱人的味道。
  怪物丢开了手里的尸体，一把扯断已经松动的铁链，站了起来。
  他身形已经达到了两米多高，站直后头几乎顶到天花板，身上的衣物早就被撑破，皮肤变成了鲜艳的肉红色，肌肉胀大，血管鼓起，时不时扭动一下，极其诡异。
  怪物往前跨了一步，伸长脖子，用力嗅着那股甜蜜的鲜血气味。他兴奋起来，身上凸起的血管像是活过来的虫子，在他皮肤底下不断扭动，挣扎，似乎即将破壳而出。
  儿子角落里，中年妇女哭泣着往前走，你
  她话没说完，突然惊恐万分的瞪大了眼睛，猛地往后退了两步。
  那怪物身上，正不断挣扎顶起的血管，终于撑开了怪物的表皮。
  刺啦像是软布被撕开的声音，怪物的皮肤接连破开口子，露出胀大的，像是血管，也像是鲜红色蠕虫一样的东西。
  那东西停下了蠕动，不断绷直，直到啪的一声，血管炸开，无数细密尖牙从血管里翻出来，像是一张长满了细密尖牙的嘴。
  中年妇女张大了嘴，又马上狠狠捂着，忍住了尖叫。
  怪物背对着中年妇女，他一把撕开身上破碎的衣服，后背，腹部，肩膀乃至手臂上，到处都是裂开的嘴巴和獠牙，它们兴奋地不断张合着，发出尖细的喊声阿巴阿巴阿巴！
  中年妇女张了张嘴：
  好香啊。怪物贪婪地闻着窗外的气味，他身上的无数嘴巴都咽起了口水，好他妈香啊！！
  怪物大喊一声，猛地跳起来，高大强壮的身体狠狠撞向防盗窗，撞飞窗户，一跃而下。
  窗外，路人被破窗的动静惊动，纷纷抬头看去，只见三楼某住户的防盗窗被撞得飞起，一个浑身血红，长满了嘴巴与獠牙的丑陋怪物，从天而降。
  轰隆一声巨响，怪物穿过十米高楼，重重砸在人行道上，地砖瞬间崩裂飞起，而怪物在飞扬的尘土与砖块里冲着周围行人兴奋嘶吼。
  他脸上与身上的嘴一起大张，撑开赤红的皮肤，尖牙细密狰狞，吓得路人们魂飞魄散。
  啊啊啊
  人群惊声尖叫，慌张地四散而逃。
  怪物袭击向最近的一个路人，那人躲避不及，被怪物扑倒，三两口就被咬断了脖子，温热鲜血喷溅而出，染红小超市贴着红字的玻璃门。
  快走。陆铮寒把简星拉出餐馆。
  不行。简星目光穿过慌乱的人群，盯住那个正在撕咬路人的怪物，他回身抄起饭店的木凳，然后朝着怪物走去，不能这么走。
  就这么片刻时间，那怪物已经扔开了路人，抬着头四处乱闻，他显然想起了跳窗之前闻到的甜美味道，现在正试图将其找出来。
  而就在怪物背后几米远的地方，抱着孙子的中年男人正试图拉开一辆私家车的门。
  求你们了，载我们一程，送我孙子去医院，求你们了。
  怪物就在背后不远处，私家车不想开门，司机飞快发动汽车，甩开中年人，慌张地疾驰离开。
  中年人踉跄两步，抱着孩子摔在地上。
  小孩满顿时哭得更加厉害，哭声响彻街道，正四处乱闻的怪物猛地扭头，盯住了那满脸鲜血的孩子。
  甜美的香气，原来来自这里。
  怪物手脚并用，像野兽一样兴奋地蹿向小孩，他长长伸出指甲锋利的手，鲜红的掌心陡然裂开，生出一张细长的嘴来。
  那嘴大大张开，每一颗獠牙都在兴奋的颤抖。
  啊啊看到快速逼近的怪物，中年人惊恐大叫，千钧之际，他只来得及扑到孙子身上，用后背护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