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5节
作者:
狂风徐徐 更新:2024-08-24 17:33 字数:4735
司农卿现在还是李善呢,那是个不管事的,柴绍应道:“司农少卿赵元楷、宇文颖,后者随驾。”
不多时,宇文颖奉诏觐见,气氛缓和下来了……好几位还在打量着有些许得意之色的崔信,心想家里还没出嫁的女儿可以与魏嗣王妃多多来往,讨教些驭夫之术。
“陛下,臣出任司农少卿数月,未接手仓储之事。”宇文颖有点战战兢兢,“仓储事由司农卿魏嗣王、司农少卿赵元楷主持。”
“怀仁……”李渊心知肚明,李善那厮就是个甩手掌柜,呃,应该只是甩手,掌柜都算不上了,估摸着今年都没进司农寺门几次,那只能是赵元楷了。
赵元楷在朝中的名声臭的很,能出任司农少卿很大程度不是他出身天水赵氏,而是其父前隋名臣赵芬留下的遗泽。
“赵元楷……”李渊想了想,“关中粮仓都是其主持?”
“是。”宇文颖赶紧甩锅,“关中坊州宜君县粮仓,华洲永丰仓、龙门仓,河东太原仓均是赵元楷亲自掌管。”
李渊不以为意,转头吩咐,“明日遣人去宜君县,命坊州刺史押送粮草至仁智宫。”
殿中监苏制应了声。
坐在李世民身后不远处的凌敬借着皎洁的月光一直在细细打量着齐王李元吉,他记得很清楚,李善初任司农卿就提及,关中粮仓……特别是宜君县粮仓很可能有亏空。
为此李善使了些小手段,逼得赵元楷很是狼狈,后者先后求到了平阳公主、崔信等人各处,但李善都不为所动,最后赵元楷请出了齐王李元吉的心腹荣九思。
但这两年,凌敬一直有所留意,荣九思与赵元楷其实并没有什么来往,只怕赵元楷与齐王之间的关系,旁人是不知情的……毕竟荣九思也是门阀世家出身,为赵元楷说清,旁人知道也不会想到荣九思背后的李元吉。
但凌敬、李善都很确定李元吉与赵元楷之间必定是有着某种联系的,这种猜测是从杜淹的玉壶春酒肆开始的。
玉壶春酒肆耗用的粮食就是来自宜君县粮仓,这件事在这时候出现纰漏,差不多就要捅穿了,凌敬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隐隐能察觉得到,李善送来的消息应该无误……这是即将事变的端倪。
最让凌敬难以理解的是今天范十一通过苏定方送来的消息中的时间……七月十五,七月十五。
凌敬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如果真的按照李善预料的那样,仁智宫会有事变,但李善是怎么知道准确的发动时间的呢……太匪夷所思了。
要不是最近一个多月时常与李善商议,凌敬都觉得背后的主谋是李善本人了。
就在这个时候,百多里外的长安城内。
封伦笑吟吟的走出一座府邸,将他送出门的是京兆杜氏的杜淹,两人都是天策府的属官,虽然平日从无来往,但如今秦王一脉大都去了仁智宫,留在京中的人手不多,两人公开来往也不打眼。
封伦上了马车扬长而去,而杜淹久久的站立在门外,脸上神色复杂难言。
谁想得到宜君县粮仓亏空了那么多!
玉壶春酒肆应该用不掉那么多,封伦那个在坊州出任司库参军的侄儿应该不止我一个买家吧?
杜淹缓缓踱步走回门内,脑海中闪现的不是即将而来的种种可能,而是多年前在洛阳之战后自己被捆着丢在地上的狼狈模样,是这几年侄儿杜如晦一次又一次的蔑视眼神。
良久之后,杜淹召来了就住在隔壁的侄儿杜楚客。
“记得你提过一个族人,有意出仕,却无人举荐,年初还参加科考,但落榜了。”
杜楚客愣了下,点头道:“叔父好记性,此人命为杜凤举,亦是出自南曲,其父十余年前迁居宁州。”
“有一桩富贵送与他。”杜淹幽幽道:“去唤他来见。”
第一千一百一十三章 序幕(上)
七月十三,长乐坡。
李善找了个能观察得到目标,但又不会惹人注意的地方,还特地换了一身相对来说比较普通的衣服……自从成婚之后,他的衣裳一直是由崔十一娘带来的织娘做的,件件都价格不菲。
“阿郎。”从另一个观察点过来的范十一小声说:“看过了,只有一个领队,应该就是桥公山了。”
李善点点头,他以前完全不知道桥公山这个人,今天跑这一趟,一方面是确认尔朱焕的选择,另一方面也是想看看如果尔朱焕不在,这位桥公山会做什么选择。
印象中,历史上给杨文干运送军械的两个东宫属官,是一起去仁智宫举告太子谋反的。
人数并不多,李善默算了下,七八俩马车,三十多个随从,而且桥公山也没有穿着官服,不过根据斥候回报,这位东宫校尉似乎有些急躁,大声叱骂下属,手中的鞭子将路旁一棵大树的树皮都抽落了。
应该是发现尔朱焕没来……李善心想,舅父终究是信了自己。
李善是个很少给予他人极大信任度的人,这和他前世的人生经历有关,这一世他信任的人也很少,不是有极深的缘由,他是不敢给予信任的。
当年李善去马邑招抚苑君璋,他将刘世让一并带走,还特地请了被自己救了一命的淮阳王李道玄驻守雁门关,最终能雪夜袭营,一句翻盘,很大程度就是因为后路无忧……不然李高迁、李神符捣鬼,只要出兵试探,他就要没于马邑了。
所以,虽然尔朱焕三日前在东山寺斩钉截铁的做出了选择,但李善却不敢全盘信任……因为这对于尔朱焕来说,至少在明面上,这是他对秦王的背叛。
无论如何,在秦王将天策府绝大部分人都带走的前提下,封伦是如今长安城中秦王一脉的首脑……如果这次最终封伦没有事,那尔朱焕将来的下场就很难说了。
这也是这两日李善最烦恼的地方……在尔朱焕将内情托出之后,对李善来说,破解这次的仁智宫困境并不难,难的是如何将齐王李元吉、中书令封伦给卷进去。
目前李善还不知道仁智宫那边的境况,他不确定能不能将李元吉卷进去,但就目前的局势而言,很难将封伦给卷进去。
至少在明面上,封伦的行径……在秦王李世民看来,有些贸然,但绝不是没有缘由的。
谁想得到陛下避暑仁智宫,东宫还会运送军械给杨文干……这不明摆着是要造反吗?
对天策府来说,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所以封伦才会断然动手。
如果说刚开始,李善主要考虑的是东宫与裴世矩,那么之后,李善主要考虑的是,如何安然度过这次事件……并且能使秦王更进一步,将太子逼的走投无路。
但在如今,李善只想着如何保下尔朱焕……以自己向秦王做保,这没什么用,也没什么意义,更会引得李世民的猜忌。
所以,要找到一个合适的方式。
如果今天桥公山不去坊州的话,尔朱焕就好解释了……就算封伦也说不出什么来,东宫那边收手了,还能怎么样?
但如果今天桥公山还是要去坊州的话……李善正想着,一个骑着骡子的中年人缓缓出现在视线范围内。
“嗯?”
李善有些意外,这样的行人是不会引起他的关注的,问题是这个中年人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靠近车队,似乎还在说着什么。
桥公山还没来得及说话,已经有人将那个中年人赶走了,李善有些茫然,他这种心脏的不会简单的认为这是个普通的路人。
桥公山一行人几十个大汉,七八辆马车,一看就知道不太好惹,而且还是停留在路旁又没堵着路,那个中年人凑过去作甚?
李善看着那中年人骑着骡子狼狈的离开的背影,心想事情越来越复杂了,这货不会是裴世矩的人吧?
往阴凉的树荫下躲了躲,虽然是早晨,但日头也不小,李善舔了舔嘴唇,在脑海中回忆……以尔朱焕的讲述来看,东宫那边对封伦的举措是茫然无知的,也没发现裴世矩有什么异样。
“阿郎。”范十一小声说:“另有两拨人盯着。”
李善眨眨眼,当机立断道:“走……马车赶来。”
“是。”
一拨人很可能是尔朱焕,他需要通过桥公山的动向来决定自己下一步的举措,如果桥公山不动,那他也没有必要做什么了。
另一拨人应该是封伦的人,盯着尔朱焕一行人是不是按照计划进行……如今应该发现尔朱焕已经离奇失踪。
等李善在马车里换了衣服,回了庄子之后,后续的消息陆续送了回来,没有等到尔朱焕的桥公山启程了,向着西北方向启程……那是坊州的方向。
李善脸色阴了下来,忍了忍才没飞起一脚将身前的藤椅踹翻,不管为什么,桥公山的启程都决定了尔朱焕会向太子举告,也意味着明面上尔朱焕对秦王的背叛……这对于李善,对于尔朱焕,都是最糟糕的选择。
好一会儿后,冷静下来的李善开始细细思索,桥公山会做什么?
不过接下来自己要做的事情,李善已经考虑好了。
“记得侯晨手里有几个胡商?”
“是。”范十一呃了声,他已经猜到了李善的手段,去年在长安煽风点火,迅速将都布可汗放出的流言蜚语遍传坊间,就是范十一主持的。
“等……等七月十六再放出去。”李善缓缓吩咐道:“你不要出面,找个稳妥人。”
“是。”
“多放些流言,混在其中。”
“是。”
看着范十一出去,李善用力揉着眉心,缓缓回了后院,崔十一娘正坐在高高的椅子上吃着葡萄,两只脚丫在一晃一晃。
“呸呸呸!”李善捡了颗进嘴就吐了出来,“谁送来的……酸的……”
崔十一娘咯咯笑了,“李家姐姐送来的,但不酸啊。”
李善很佩服的看着妻子一颗又一颗的吃下肚,崔十一娘吐出皮,看了看丈夫的神态,轻声问:“快开始了?”
“嗯,就在这几日。”李善犹豫了会儿,“你陪着母亲去东山寺住几天如何?”
“不去。”崔十一娘的回答干脆利索。
李善笑了笑,“不去就不去,其实无甚凶险……不是东宫那边动手。”
崔十一娘呆了呆,“齐王?”
李善笑了,妻子这方面的敏感度还真不低,裴世矩都没猜到齐王身上呢。
第一千一百一十四章 序幕(下)
此时此刻,刻意没有上衙留在家里的封伦的脸色同样不太好看,没想到尔朱焕居然出了问题,在即将启程的时候突然离奇失踪……他不担心尔朱焕会向东宫举告什么,毕竟局势摆在面前,秦王必定会入主东宫,被安插进东宫已经八九年的尔朱焕不会那么傻。
坚持了这么久,突然在秦王入主东宫之前叛逃,这种可能性不高。
唯一的解释是,尔朱焕怕了……举告太子谋反,不管最终的结果如何,尔朱焕这个首告者的下场都不会太好。
毕竟是叛变,李渊对尔朱焕的态度可想而知,而秦王也不太好援手……不然就等于是将主谋的帽子主动扣在自己头上了。
还好长孙无忌留了个心眼,封伦这么想着,其实他最初的计划压根就是抄袭的……从长孙无忌那边抄来的,秦王不置可否,而封伦却留意了。
事实上,东宫早在武德七年就开始向坊州运送军械,甚至部分长林军的将校、东宫一脉的低级军校,这些早就被秦王得知……毕竟坊州刺史杨文干是东宫在关内诸州中唯一的东宫嫡系。
李世民这个力求完美的人,始终希望通过正常的渠道入主东宫,不肯在自己身上留下什么让史书诟病之处。
天台山一战后,李世民在夺嫡之争中占据了上风,但他很清楚,在明面上,父亲李渊没有易储的借口……太子李建成的心思虽然是司马昭之心,但却是不能摆在明面上的。
所以秦王、长孙无忌与封伦暗中使了手段,使尔朱焕接过了这个任务……随时都能向东宫发难。
在东宫安插人手,这件事进行了很多年了,先期的长孙无忌、封伦导致他们俩主持这方面,凌敬并不知情。
而心思阴诡的长孙无忌留了个心眼,特地在尔朱焕身边留了个人手,这个人就是桥公山。
其实桥公山被塞进东宫已经好些年了,还在尔朱焕之前,甚至是随李渊晋阳起兵的老人。
范丰盯住了暗中与封伦联系的尔朱焕,但也漏掉了同样与封伦暗中联络的桥公山……这倒不是范丰的错,因为不是一条线,封伦也是转了个弯才能联络上桥公山。
在封伦庆幸的时候,躲在禁苑的尔朱焕也得到了消息……他的第一反应是自己那个外甥到底还知道什么,还知道多少?
在李善提出那个计划的时候,尔朱焕其实是不太相信的……如果自己没有出面,那桥公山还会运送军械去坊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