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到了中棉所, 路菲菲发现不少人都有意无意地路过一下，就想看看她。
  原来是小天，为了能让路菲菲见到有话语权的真正重量级人物, 她极尽所能的把路菲菲以前干过的事给渲染得神乎其神。
  什么把绑匪变成小弟啦、把油田弄到手啦, 跟恐怖分子对峙啦……
  路菲菲听着他们嘴里的自己, 感觉非常陌生, 比被端木带去了美斯特邦威的楚雨荨照镜子还困惑。
  严格来说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就是被描述的有点怪……算了, 这不重要, 至少目的是达到了。
  前阵子路菲菲为埃及长绒棉推广的事迹才是让中棉所的人民群众在意的原因。
  这个问：“你怎么不帮我们推。”
  那个说：“品种不行, 比美澳棉花的双29差多了, 怎么推。”
  又冒出来一个：“哪里差了, 有好品种, 推广种子的那帮人什么正经事都不干。”
  ……
  李所长出来了, 大家才各自散开。
  两人简单寒暄之后, 便进入主题, 路菲菲把自己所知的情况说给李所长听, 说除了品种确实不如人之外, 还有种植过程本身出的问题, 以及被国外用金融手段给整了，人为造成的供需失衡……
  路菲菲：“如果能有一个整体管理的组织, 做统一的标准，不管是国内收购还是国外收购，都能谈下来价。”
  李所长告诉她，国家已经在准备棉花产业联盟的成立, 同时也有手段准备应对国外资本对中国棉花产业的打击。
  路菲菲笑道：“是打算在国际期货市场上跟国际资本做对家，狙击空头吗？”
  这是一句玩笑话, 《欢乐颂2》播出的时候，路菲菲正在一家金融公司里工作，女主之一的安迪放狠话说要狙击小包总的妈那段，笑疯了整个金融圈的同行，号称索罗斯看了会沉默，巴菲特听了会流泪。
  要跟国际游资对着干，需要巨大的资本。
  2008年的香港金融保卫战，网传是央行给香港钱撑起了场子，大概情况是央行给香港一个背书，表示不管怎么样，央行都会给香港撑场子，还没有到直接砸钱上的地步。
  至于同年的中储粮与四大粮商的对抗，也砸的不是钱，而是实物。
  李所长说不是，是国家计划为棉农托底，也就是棉农生产多少，他们就用一定的价格收多少。
  也就是“临时收储政策”，而且这次是不限量的。
  可以保护棉农的利益，让他们不用担心种出来棉花卖不掉，从而放弃种棉花。
  路菲菲皱眉：“这岂不是成了大锅饭，不管种出来的是什么垃圾，都要收？”
  人类自婴儿起的本性就是逐利、懒惰、想让自己过得更舒坦一些。
  那些精神特别高尚的人，除了天生共情力比较强、敏感度比较高之外，还得有反复的外界刺激。
  比如突然开悟的释迦牟尼，比如西班牙国际纵队，比如在艰苦条件下也愿意先人后己的人。
  什么事先的学习都没有，什么处理措施都没有，必然会出事。
  就算不是人人都想着怎么偷奸耍滑，但是，看到别人交上去一捆枯枝子都能换钱……有几个人还能踏踏实实的想好好种地？
  好好种地多累啊。
  就好像天天吃喝玩乐就能上北大清华，轻轻松松一个月赚几十万，谁还要努力啊。
  路菲菲觉得这个政策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是，照现在的无限量无条件收购的规则来看，会出大纰漏。
  路菲菲直言不讳：“这只能是临时性的政策，救急，但不救穷。”
  李所长心里也明白，但是，这是经济层面的事情，不是他能管的事情。
  “做自己能做的事吧。”李所长看出路菲菲的情绪，安慰道。
  他们这代人，经历的事情多，想得比较开。
  路菲菲想了想：“能不能至少保住一个区域，对那个区域的棉花品质提要求？就像五常大米、小站稻那样，能形成一个区域性的品牌。”
  “可以试试，我有一个战友在新疆那边，不过，你打算怎么说服他们？”
  要怎么说服本来可以躺着就能赚钱的人站起来干活？
  路菲菲对此还是比较有自信的：“如果是在非洲或者东南亚，我还真不敢说，中国人，就算不是汉族人，也没那么短视，只要能让他们能看见付出努力之后的回馈。
  如果躺着可以赚六百块，站起来赚六百一十块，未必能说得动他们，
  但是如果站起来赚六千，跑动起来赚六万，我想，应该还是很有诱惑力的。”
  反正说服不了这边，就说服那边，中国有好几大棉花主产地呢，肯定能找着愿意的人。
  品种的问题，中棉这边一直在努力，最近已经培育出了超越美澳的“双29”品种。
  不过，这个品种还没有对外推广。
  李所长也很无奈：“前面推t的品种太多了，棉农也烦。”
  这个世界能突然蹦出来改变整个历史进程的传奇天才毕竟是少数，活在这个世上的大多数人都是普通人，一点一点积累，一点一点改良，摸着石头过河……
  ——于是，这个世界看起来就很像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拆了东墙补西墙，哪里起火浇哪里。
  路菲菲点点头，她已经看过了太多的类似事件，深表理解。
  “那就这次就让试点区域种这个吧。”
  李所长怀疑地看着她，前面每次推广棉种都很麻烦，她怎么说得这么轻松。
  路菲菲在企业方面很有面子，几乎没有费什么力气，单是拿出中棉那边给出的实验田参数，就有三家公司列出他们需要的条件给路菲菲，说只要能达到这个标准，就愿意以一个固定的价格收购所有的棉花。
  建设兵团的人也找了，对方十分积极，愿意配合，下一步就是说服农户种植了。
  农户一听，就不干：“怎么又是新品种啊！！！”
  那表情，就好像高二学生突然听说明年要高考改革一样。
  农技专家先说了一通这个品种如何如何的好处，路菲菲这边又保证，只要他们种出来的棉花符合标准，就能保证收购。
  算是“临时收储政策”的升级版。
  农户们的想法——先种一点，差不多有个五吨，先看看企业的信用怎么样，别现在说百分之百收，转头就挑三挑四，说这个不达标，那个不达标，转头又买国外的货去了。
  企业们的想法——哪有收五吨的？够干什么？做出来的床品和衣服的品质怎么统一？起码得有两百吨，才能成一个批次吧！
  农户要企业先给订金，不然就不种。
  企业说先收了钱，万一你们不好好种怎么办？
  双方思想高度统一：先动心的人先输，先给钱的人是孙子！
  双方都不愿意当孙子，僵持不下。
  此时的农户非常强势，因为2010年的棉花最高卖到了每吨31302元，尽管后面有所波动，但收购价格是放在那边的。
  企业也不想当孙子，三家企业的老板找到路菲菲：“路总，我们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愿意提前签收购合同的。”
  “说句不好听的，现在这批棉花的质量到底怎么样，谁都不知道，所有的数据都出自实验田，实验田是多么多个专家伺候一块地，跟这边一家子种一大片不一样。”
  “是啊，要是他们非要付定金，那就算了，路总你不是不知道，现在棉花的价格是内高外低，有这笔钱，我买品质更好的美棉和澳棉，那两个国家都有统一的品质标准保证，他们这要什么没什么，还这么横，他们凭什么啊！！！”
  这段时间路菲菲忙着协调双方之间的矛盾就忙得不可开交。
  段风时常半夜还看到她在线，心疼极了：【你不是做营销的吗？怎么连别人种什么都要管？你直接验收成品，你觉得成品好，那就接，成品不好，那就不接。
  画廊的老板也只关心一下这画的理念，不会从用的颜料和用的笔开始管起。】
  路菲菲：【我跟别人不一样，别人是接一单就赚一单的营销费，我是跟人签分成的。
  再说，这次的情况跟卖画不一样，如果整个产业的基础都垮了，我能推的东西就很有限，能推的东西有限，而吃这行饭的人每年都在增加，岂不是越来越挤？
  我的梦想是每做一个项目，就让它成为我的小奴隶，未来能提供源源不断的被动收入，我完全不管它，它也会准时准点给我上贡。】
  段风：【坏了，怎么感觉比游戏还赚的样子，我都心动了。】
  路菲菲：【本来就比游戏赚，游戏还要更新，还要维护，还要出新剧情新角色，剧情崩了会被万人天诛，角色丑了流水就玩完，不知道哪天就被家长投诉下架了……】
  然后路菲菲给段风发了一个表情包，一只简笔画的胖乎乎小狗坐在地上哭，还有两个大字，以及一个箭头：段风。
  段风：【你给我等着！】
  半分钟后，段风画了一只简笔画小猫，一手撑着荷叶，一手搂着小狗，用脑袋去蹭小狗的脸蛋，旁边一个大箭头：路菲菲。
  路菲菲：【可爱捏～～哎，我有个想法……】
  段风又发了一个猛男双手捂胸的表情包：【你想干什么？】
  路菲菲：【咱们拿棉花做成定格动画做宣传。日本有个动画片叫《铁胆火车侠》，除了输出日本文化，还有就是为了卖他们的新干线铁路科技么，他们能做，我们也能做。
  你来确定美术风格，要可爱的，不要打打杀杀。】
  段风：【……知道知道……也没法打打杀杀吧，打起来的时候高喊一声“惹到我，你可算是惹到棉花了！”】
  棉农与收购企业的矛盾看起来相当的无法解决。
  当初淘宝能解决消费者与商家的问题，靠的是突然蹿出来的支付宝，让双方建立信任，路菲菲觉得自己不可能在棉花播种之前拿到金融牌照，也搞一个第三方承保。
  以及……双方的担心，她也有，做为一个商人，她无条件为双方担保，这事就很不科学。
  路菲菲把遇到的问题告诉了李所长：“……上下游都拉到一起坐着了，结果还出了信任危机……现在要么有人出钱给两边做担保，要么，两边互相出一个质子给对方。要么就得有一个双方都信任的人在中间当保人。”
  “农户和企业其实最担心的是品质。农户怕企业提高标准，企业怕农户不达标还要钱。”
  路菲菲说：“如果能保证棉花品质，我可以确保一定有企业收购，哪怕这三家全部倒闭，我也能找到新的企业接手。就是农户那边，我真的不知道他们在收到订金之后，能不能好好干。”
  李所长双手抱在胸前，拧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过了很久，才好像下定决心似的：“农户那边，我来想办法。”
  第240章
  人类的行动力实在是一种难以用“平均值”来衡量的东西。
  有些很简单的事情能拖很久, 有些挺复杂的事情，仿佛眼睛一眨就做好了。
  一切只看有没有人愿意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