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媳妇在旁边嘀咕道：“造孽？造孽也是周老太造孽。当初她要不把四万块抚恤金直接拿给周正买房，而是拿着钱好好把周虹和周小军养大，现在两个都还念着书呢。她要是一直带着孩子在村里，我们还能不搭把手？城里媳妇至于跑了么？周老太要是少惯着些周正，周正要是自立一些，不拿自己哥哥的卖命钱，要靠自己过好日子，或许还能更孝顺些。这做父母的还是不能太偏心了，不然把好孩子惯坏了，把孝顺孩子的心也寒透了。”
  村长瞥了眼自己媳妇，低头又叹了口气：“这周家老太太还得想个办法安排啊。”
  村里能帮地了周老太家一时，但是帮不了他们家一世。这些年，周家三番四次的发生了那么多事，都是靠着村里人帮衬，不然周家早就完了。等周老太接回村里，当村长提议大家一起养周老太的时候，基本所有村民都不同意。
  “我家还有老人要养呢，怎么能养周老太？她又不是没儿子？又不是没孙子孙女？”
  “照顾她，她有句好话也行。但是这些天她都说不出话来了，还支支吾吾的骂我，还让我给她大孙子做饭去，我是她家佣人么？我有这功夫，再种点儿地不行么？我家里还老的老，小的小呢。”
  “我看周家人挺难缠的，周老太要是好好的还行，要是在我们谁手里没了，不得让我们赔个倾家荡产啊？”
  村长就是这么一提议，听到大家反对，也没继续要求，最后就叹气道：“那我跟县里说说，看看能不能送敬老院。”
  周老太能进的敬老院，条件估计会很差，但总算有个地方安置。
  第20章 这后妈我不做了20
  周老太在敬老院呆了两年多, 一直等到了周正出狱，才把她送回家里。
  周老太已经瘦得一把骨头了，原本呆滞的表情在看到了周正后，才有了情绪, 她含糊不清的喊着：“儿……妈……苦……疼……”
  周老太正竭力把她这些年受得委屈说出来, 接受周老太的那家敬老院条件太差了, 七八个老人住在一起，一天天都是吃些白菜萝卜。有的时候护工一整天都不过来看一眼，别的还有自理能力的老人还好，像周老太这样瘫在床上的可就遭罪了。
  因为长久不被翻动, 周老太生了褥疮，有的地方都烂得能看见骨头。
  周老太最引为为傲的就是生了两个儿子，二儿子还最有本事，在城里都能找到份体面的工作, 也早早地抱上了大胖孙子。都说养儿防老，周老太到现在都想不明白, 她有儿有孙的，怎么就沦落到进养老院受罪了？
  “苦？疼？”
  周正看着村里的人离开后，才木然地转头看向了周老太, 冷声说：“那你怎么不去死呢？你死了，不就不疼了？不冷了？我好不容易出了监狱，还要背上你这个包袱，你怎么不死？”
  “二……我……是……妈……”
  周老太长浑浊的眼睛滚下泪来，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的手颤抖着抬起, 似要去触碰到周正。
  周正立即躲开, 他靠在了墙上：“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刘娟太狠心了, 把我的钱都给分走了。但是我又不敢和她争，我怕被判的更重。现在她去国外了，我也找不到她了。我都不知道往后该怎么活，我拖着你，就更没法活。”
  周正说着，表情麻木地低声说：“妈，你要真心疼我，你就去死吧。妈，你给儿子一条活路吧。儿子被你生出来，没有得到你半点儿好处。你就不能帮帮我么？”
  周老太哑声嚎了一嗓子，但因为她身体虚弱，拼了命地嚎哭，听起来也和猫叫差不多。
  “小军……小军……救我……”周老太哭着喊起了周小军。
  周正嗤笑：“别喊了，周小军要是有良心的，他当初就不跑了。他才不会回来伺候你呢。妈，你说我当初怎么就那么傻，信了你的话，觉得小军能养我的老？就他这样的白眼狼，能养谁得老呢？”
  周老太气得梗起了脖子：“你……你……是……狼……”
  周正满不在乎的承认：“是啊，我也是白眼狼！我们都是白眼狼！你不想死？那好！你反正都这样了，饿你几顿，我不信你能活得下去！”
  周老太这两年多来，一直都盼着周正出狱后，把她接回家。周老太没想到，自己终于等到了周正接她回家，却还不如在敬老院呢。最起码敬老院的人，不会直接说要她去死，会给她口饭吃。
  周正说到做到，就真的没有再给周老太一口饭吃，一口水喝。任凭周老太怎么求他，他都毫无反应。周老太本来就只是凭一口气吊着，只想等着周正回来，现在见周正一心等着她死，吊着周老太的那口气就散了。
  没过两天，周老太就不行了。
  周老太在弥留之际，模模糊糊又看到了周壮。
  周壮穿着矿场的工服，坐在炕边对周老太说话：“妈，前些天矿上又出事了。等我这次回来，我就不想再下矿了。家里老的老，小的小，我要是出事了，可怎么活？能做的营生那么多，我想做点别的。阿容想要弄个服装店，我想帮着她一起做。”
  周壮说着，眉头紧皱：“老二的房子先不用着急，到时候我跟阿容跟人家姑娘商量商量。阿容之前见过了那个姑娘，说那姑娘也没口口声声非要买新房。我看啊，就是老二想要买房子，他是自己个儿觉得别人看不起他，才非要房子撑面子。我家就这条件，不能为了房子那个死物件，把活人逼死了吧。妈，你以后还得靠着我养活，你也多心疼些我们这一家子吧，别逼着我给老二买房了。”
  周老太听到周壮的话后，是连忙点头。
  是啊，她还得指望着周壮养老啊，周正那个白眼狼根本靠不住。周壮快别下矿了，等下了矿再出事了怎么办？可别再砸得都看不出个人样来了。
  但周老太却听自己在说：“你这也是做大哥的能说出的话？你怎么就顾着自己过好日子？不想管你弟弟了？长兄为父，这是老话。你不给他买房，谁给他买房？老二现在是城里人，必须得买个房子。你这个做哥哥，必须得帮着。他日子过好了，你不光彩么？多下几次矿怎么了？你好好的没做丧良心的事，怎么可能那么倒霉埋里面？你要是不管你弟弟，就是丧良心，还想做服装买卖？什么买卖都得赔个精光。你说！是不是林容挑唆的？”
  周壮直接起身：“反正我已经决定了，我就最后下这一次矿了。妈，你别为难林容，她没说什么。我是会养你的老，我是你儿子，是我应该的。可老二都工作赚钱了，我真没办法再贴补他了，我这还有一大家子呢。林容那边你多对她好点儿，要是林容被气跑了，我就不再娶，不再干活了。我就赖在老二家，让老二养我这个当哥哥的，养我这一大家子。”
  周壮的话掐住了周老太的命脉，周老太立即被周壮唬得不敢再多说什么了。随后她就听着走出了门的周壮在劝林容：“家里的活儿不用每天干，这地一天不扫也看不出什么，别太累了。我妈那个人我清楚，她的话，也别什么都听，不然她能把你使唤死。”
  林容笑着说：“她是你妈，也是我妈呀。我爸妈没得早，能有个妈差遣使唤我，我高兴。我都没想过还能有这样一个家，多干点儿没什么的。”
  “呸！假惺惺的！”周老太在屋里呸了一口，低声骂着，“周壮这个没良心的，有了媳妇就忘了娘，还是我们家老二好！”
  随后画面一转，周老太就又瘫在床上了。尽管同样是瘫痪在床，画面里的周老太却干净整洁。她的头发染得乌黑，梳得一丝不乱，身上的衣服干净整齐，精神状态也很好，口齿清晰地使唤着林容。
  “给我倒杯蜂蜜水。”
  “把我推出去晒晒太阳。”
  “我只是瘫了，又不是吃不动了，怎么饭菜都这么软烂？我就不能啃块骨头？”
  画面里的林容脾气很好，虽然她前一天晚上熬夜做衣服到了半夜，但听了周老太的话后，都会耐心地照做。不得不说，尽管周老太瘫痪在床，她最后的那几年也很过得很体面，没受到一点罪。临死前，周老太还得到了周小军考上大学的消息，她的乖孙有出息了，她就死而瞑目了。
  “林……容……林……容……”周老太一恍惚，就回到了现实生活中。她还躺在冰凉的土炕上，周小军不知道现在身在哪里，而她的二儿子周正还在等着她死。
  周老太一遍遍地叫着林容的名字，一边叫着一边哭。只要林容还在周家，那哪怕周壮没了，哪怕周正不肯养她，哪怕她依旧瘫痪在床，也能被林容好生照顾着，体体面面地活着呀。
  但现在林容呢？林容不是说过么，当初是因为周壮救了她的命，她才从劫匪手里活下一条命么？她怎么都没办法忘掉周壮么？林容不是说她很小就没了父母，所以很想要个家么？林容不是说生养了周壮的人，就也是她的妈妈，哪怕瘫了残了，她也会好好伺候么？
  那个拿了四万块就直接离开周家，对周家再不管不问的狠心女人，绝对不是真的林容。
  周老太得把那个全心全意为周家付出的林容找回来！
  得把好生伺候她的林容找回来！
  “林……容……”周老太吐出最后一口气，大睁着眼睛，不甘不愿地死去了。
  ……
  “今日，年仅二十岁的周林正式接任林氏集团董事长的职位，林氏集团是否能平稳度过此次高层变动？周林年仅二十就担任总裁，是否太年轻了？”
  “林氏集团的创始人林容女士表示全力支持女儿周林的一切决定，有铁腕母亲的支持，周林这次整改集团的举措是不是能多些助力呢？林氏集团能否真的能做到‘减负’前行？”
  “林氏集团已经完成整改，在已经缩减1000家门店后，还将陆续减少服装门店，并宣布进驻线上销售平台当日，集团将会推出新的服装品牌。网络购物这种新兴的消费方式，真的会被大家接受么？”
  “林氏集团今年营业额同比增长36%，净利润增长18%，达26.78亿……”
  “林氏集团前公司林容自从卸任董事长职位后，一直致力于慈善事业。今日，她又建立了周林基金会，用于研发矿井安全监测设备，据说林容的亡夫曾经就是一名矿工……”
  “刚过完三十岁生日的周林表示，她已经育有一个女儿。但她并没有公布女儿生父的身份，并表示以后都不会考虑婚姻。周林做出这种举动，不知道是不是为了避免集团股份被稀释？”
  “周林作为优秀企业代表在本届商务峰会上发表演讲……”
  第21章 这闺蜜我不养了1
  周正、周虹、周小军三人虽然身处在不同的地方, 但时不时都会听到林容和周林的新闻。
  周正在周老太死后，也没把日子过得好起来。因为曾经做过牢，周正也找不到体面的工作。而他既不会种地，又吃不了打工的苦, 也做不了让他跌面子的活儿。最后周正混到了年龄, 就只能作为孤寡老人, 靠着低保过日子。
  随着周正的渐渐老了，他的耳朵和眼睛都不大好了。总能看到已经死去多年的周老太出现在他的周围，总能听到周老太在他耳边念着：“老二，等着妈攒钱给你买房子啊。这就让你大哥多下几次矿的事……这有啥啊？当大哥的还能不帮衬把弟弟了？”
  周正被吓得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
  “妈, 你别找我！”
  周正捂着头，在从收音机里听到有关林容的报道后，他就连忙指着收音机喊：“对，林容, 你去找林容，去收音机里找林容！都说她一直记着大哥, 一直都没有再嫁，那她就还是老周家的媳妇儿，她该养你的老, 你该去找她！”
  周正这样喊过了，却还是能看到周老太的影子，听到周老太的唠叨。
  最后周正的尸体是在水塘里发现的，听人说周正死前一直在喊有人追杀他，要躲在没人的地方藏起来。旁得人都很疑惑, 谁会追杀一个什么都没有老头子？
  周虹则一直都没有用精神病院出来, 最开始周虹是真的精神有些崩溃了。但到了后来，就是周虹不愿意从精神病院里出来了。在精神病院里, 她就还是林容最宠爱的女儿，即将继承林容的所有产业。但是出了精神病院，她就什么都么有了。
  周虹在看到电视上播放的新闻后，就指着电视里的林容对身边的人说：“知道么？我是林容的女儿，我家里可有钱了。有四五个保姆伺候我，我出门都有保镖跟着，我什么衣服都有。每件衣服都是名牌，谁都羡慕我，还有很多富二代追我。我的日子过得可好了……”
  身边同样穿着病号服的人点了点头：“嗯，我爸还是世界首富，我还有个秘密身份。我是外星来的公主，是来消灭地球的。你不要对别人说啊，这是我们的秘密。”
  “疯子。”周虹白了身边的人一眼，嗤笑一声，“真会做疯梦！”
  而周小军自从进过少管所后，就成了警察局的常客。混到了年近四十，虽然一事无成，倒也结了婚，做了上门女婿。
  周小军叼着烟，打出一张牌来：“林容，你们知道么？我也是林容的儿子，周林可是我的妹妹。”
  跟着周小军一起打牌的人起哄道：“这吹牛可吹大了啊，你要是林容的儿子，还能和我们混？”
  “这是真的，算了，反正谁也不信。”
  周小军说着，就接到了一个电话，然后立即皱起了眉头：“啥？生了啥？儿子？不是检查是闺女么？怎么变成了儿子了？”
  “生儿子是好事儿呀！你这是有后了，恭喜恭喜呀。”身边的人笑着说。
  “呸！屁个好事。这儿子就是赔钱货，就知道要钱，啥用都没有。还不如生个女儿，长得好看点儿，还能傍上个大款呢。女人都心软，最后养老还得指望闺女。而且什么后不后的？都活成这样了，还讲究那些呢？反正生了什么东西，都不跟着我的姓，还不如生个女儿呢。”
  周小军正说着，就皱着眉头，打出了一张牌：“二筒！”
  “二筒？诶，我胡了，我就单吊二筒！”
  “儿子果然是赔钱货，带着丧气！”周小军啐了一句，就更加拿定了非要生出个女儿的心思。
  周林曾经提出要改姓：“我去悄悄看过周家人了，一家子的极品。妈妈，我不要姓周了，我要跟着你姓林。不，姓林也很普通。我想要姓慕容，慕容林，听着就特武侠。”
  林容没有介意周林偷偷翘课去找周家人，只是让周林多注意安全，然后商量道：“你可以改姓，但能不能再等三年，你用这三年的时候好好考虑清楚。如果三年后，你还执意改姓，我帮着你办手续。”
  周林正是想一出是一出的年纪，听了林容的话后，就忙说：“放心吧，我不会改主意的。妈妈，当初你为什么非要我跟着爸爸姓？还把他送给你的收音机，现在还当宝贝一样的留着。我爸那么好么？”
  林容点头回道：“他就是很好。”
  周林皱了皱鼻子，颇为老成的说：“看来女人就是挡不住男人对她好呀。”
  林容笑着说：“你爸爸不仅好，还很帅的。”
  周林的眼睛簌地亮了：“原来妈妈跟我一样，是个颜控呀？我爸又帅，人又好，那也难怪你一直忘不了他。”
  林容一直没有停止学习，知道女儿嘴里的颜控是什么意思，就笑着点了点头。
  林容至今还记得，那天她去买布料回来晚了，遇到了劫匪。那劫匪抢走了布料和钱还不够，还要占她的便宜，周壮就再那个时候救了她。周壮那个时候刚从矿场回来，一身的黑，看着比劫匪还要吓人。
  听到林容带了哭腔的尖叫声，周壮连忙用袖子蹭了蹭脸：“妹子，别怕，我是人，不是鬼。”
  那天是十五，月亮很大很圆，周壮的眼睛很亮，牙齿很白，五官很端正。
  三年后，周林却并没有改姓，她对林容笑嘻嘻的说：“只有妈妈一个人记着爸爸，也太孤单了。我可不想让妈妈这么可怜，以后我陪着妈妈一起记着爸爸。”
  ……
  林容一直呆站在家门前，她浑身都湿透了，雨水“滴答、滴答”从她身上滴落，在她脚下积成了一小滩水。